说也神奇,金儿不知是病到无力,抑或受她安抚,温驯地躺在大盆内,慢慢划水,小口蠕唇。
“搬过去你说的那处小池,要注意,尽可能维持木盆平稳,过度晃动会惊吓到鱼儿,还有,到了小池,不可以贸然把鱼儿倒进去,水温差异太高,鱼儿受不住,先连盆带鱼置入小池,让牠适应──”她边交代,陈府管事和白衣公子只能照办,沿途几名仆役上前帮忙,她拉住一位年轻女婢,讨了盐,以及一个炭盆。
好不容易抵达东厢小池,龙鲤适应了两池温差,可以从木盆倒进池中,她伸手探探水温,将炭盆摆至水内。
“你这样做…是想煮熟我的金儿吗?”
“我只是要将水温调高些,让池水温暖。”说着,她拿捏盐量,撒了些进池,怎么看都像是…煮鱼汤吧,要不要来点葱花呀?!
“鱼儿姑娘…你让我们大家忙了一阵,行是不行呀?”陈府管事问出在场众人的心底疑惑。
她没给明确答案,只道:“这一两日,不要喂食牠,我明早再来,带些鱼儿用的药替牠抹上。”
“一两日不食?牠会饿呀…”白衣公子正是陈老爷的宝贝爱儿,也是爱鱼成痴的那一位,面露忧心及不舍。
“请别担心这个小问题,鱼儿生病时,同样不进食,无论你拿多美味的膳食,强扳开鱼嘴硬塞,牠也会吐出来。”
白衣公子脸色微赧,明白她所言,正是自己刚才在做的蠢事。
“原本那个池水,对所有鱼儿都已不适合生存,必须重新换水,日后,鱼儿饵料请归鱼儿饵料,过多易造成池水混浊,滋生病菌,一日一次便足够了,也决计不可将人类菜肴倒进水中,菜肴上的油腻浮满池水,鱼儿无法呼吸,公子的美意会变成鱼儿的折磨。”小鱼嗓儿柔软,不见责备,只有陈述。
“原来如此…”白衣公子受教颔首,脸上没有恼羞成怒,倒颇具风度。“对了,还未请教姑娘是?”
“我姓鱼,大伙唤我一声小鱼。”她轻笑福身。即便她此时看来有些狼狈,双袖透湿,蓝丝水袖密密紧贴纤细膀子,衣裳同样湿濡大片,虽不至于春光外泄,倒也称不上得体,偏偏她婉约笑靥、粉嫩双腮,以及珠白贝齿,皆使她看来不减那分灵秀。
“难怪你对鱼类颇有研究…真是人如其名,小鱼姑娘。”白衣公子对她更是赞赏。
“鱼姑娘是撕了征聘红榜纸才来的。”陈府管事补充。
“这么说,理当重赏小鱼姑娘。”
“等龙鲤痊愈了再说,少爷。”陈府管事可不认为现在就该打赏,这小姑娘不过是替鱼儿换个池,鱼鳍又还没治好,万一她领完赏,隔日龙鲤就翻肚归西,找谁去讨呀?
“我不为赚赏而来。我明日送药过来,告辞。”小鱼说完便要走。
“小鱼姑娘。能否请教闺名?”白衣公子唐突一问。
她回眸,一笑:
“芝兰,鱼芝兰。”
清灵悦耳的声音,传了过来。
芝兰,鱼芝兰。
完全不耳熟的名,钻进耳内时,竟带着一丝丝的刺。
敛眸俯瞰的男人,穿透足下云雾,清晰望向那抹袅娜纤巧的水蓝背影。
挺伫云端的身躯高颀且精瘦,与云同色的宽袍,黹着淡淡海蓝潮汐,随苍穹之际的清风翻腾。和衣上浅然花纹相衬的,是一张冷情寡欲的儒雅五官,不若兄弟们的戾气或雄霸剽悍,他太精致、太脱尘,眉虽飞扬,却不过于严厉或狂嚣;鼻虽挺直,又比粗犷多出几分雕琢,薄长的唇,平平闭合,难辨喜怒,耀阳落在他襟口的金色龙头扣,照出四射澄光,与细长眸子呼应,墨黑瞳仁深邃内蕴,带些锋利,与其文静外貌最是不符。每当他面无表情时,就像一尊石雕,美,但冷硬。
未受束缚的长发,恣意张扬,是他全身上下最狂野之处,风儿嬉挠着发丝共舞,也扰不了他静静伫足的置身事外,黑色丝缕滑开,露出他颈后一片银白色龙鳞,仅仅一瞬,风儿因他瞇眸蹙眉一瞪,不敢再造次,由他身旁速速跑开,还他孤傲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