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她心里的不平和郁愤早已经燃成了一把燎原之火，烧得天崩地坼，虚真那几下耍把戏似的挑衅，也不过是在这场火里又扔了柴火去。若单单因为这小柴火就落得引火焚的下场，岂不是太可笑了么！

是了！她的事情并不在理。

外门各院落相距颇远，她那间小院现在又只剩下一个人住，便清静得几乎有些沉寂了。可就是在这么一片沉寂的清晨，姜云舒正要推开院门，却突然听到了里面一细微的、像是衣料似的声响。

这才再次问：“少废话！

叶清桓颇有些不快，不过他似乎从姜云舒的话里抓到了什么语病似的，并没有纠结于那些指责，反而觉孺不可教地皱眉反问：“你既然能反省能知错，便不是一悟都没有的榆木脑袋，何况但凡能够筑基，必得对这天地与己有所领悟，可你领悟完了便抛在脑后了么？这修行是光鲜还是污浊又和你有什么关系，旁人为富不仁你就不去赚钱糊？旁人淹死在河里，你就连都不喝了？别的修士用他们的力量地位去什么事都是他们自己心所致，五行灵元、天地正就摆在这里，难就因为有人滥用灵力罔顾正，你就觉得它们自宇宙鸿蒙之始便是脏污不堪的，让你连碰都不屑一碰？自古以来，连真仙、大能也不敢说这话，何况你一个半桶都没有的黄丫，你倒是说说究竟谁给你这么狂妄的底气！”

她便不由竖起了耳朵，心想：“不是遭贼了吧？”

而她刚悻悻回到住，却又见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姜云舒这才终于角一挑，抬起目光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奇：“真人不是也和虚真似的，以为我去歉就是为了讨你心吧？”

叶清桓便左右环顾了下，似乎对这简陋的小院很是嫌弃似的：“你既然已经知错，便可以收拾东西跟我回去了。”

没等回答，便又：“还有，莫不是你还觉得我现在修行上不思取，是因为被你骂了几句所以自暴自弃？”

她这才发觉自己竟从来没这么想过，此时猝不及防地把这几句训斥听去了，竟也不由地觉得自己那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十分可笑起来。

叶清桓神微微一沉，便听她短促地笑了声，十分不恭敬地解释：“真人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不想修炼是因为我烦透了这表面光鲜、内里却令人作呕的什么修行，我去歉是因为我当时的事情于情可悯但于理不合，我一大早就收拾整齐也更不是为了心怒放地把自己再关你的书房去学什么五岁小孩就倒背如的灵脉行转——你还是趁早把那在上的恩赐收起来，我不稀罕！”

叶清桓往她脸上瞥了一，却因她低着而看不清神，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问：“你昨天傍晚去找虚真歉了？”

他一如既往地字字尖锐，不留半分情面，却又不是没有理。姜云舒一时被说懵了，脸上的挑衅便僵住，显得有些稽。

无论是她委屈也好，伤心也好，还是经受了些或凄惨或不值一提的坎坷也罢，这些倒霉的事情又和虚真有什么关系呢？

她一愣神的工夫，忽然听见叶清桓话音一顿，好似有些仓促地去半气，而后便弓下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像是旧疾再度发作的模样。她便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半步，可脚尖刚到地上，却又心神一拢，立刻把动作收了回来，垂眸：“真人的教诲弟记住了，你还是请回吧。”

姜云舒就突然明白过来了。

姜云舒顿觉昨天自己的一时兴起果然带来了麻烦，没想到那怂货烦人居然这么长，便尽力把诸般不快都压缩了个不动声的“是”里。

她说完便摆了个送客的姿势。

忡了半个下午，那些朴实到糙的话一字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突然就定在毫不起的一句上——“不是这么个理啊”！

可惜第二天天还没亮，姜云舒兴冲冲地跑到玄武阁，却碰了一鼻灰。丹崖长老据说是在闭关参研阵法，并不见客。

叶清桓最烦她这副油盐不的模样，几乎气得半死，好半天才终于止住咳嗽，勉把一涌到了嘴边的血咽了回去，只觉指尖已经冰冷得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他把手缩在广袖之内，掩人耳目地活动了几下手指，也等着让气息慢慢平顺下来。

姜云舒想，这么简单的事情，她居然用了整整两个月才明白过来，果然是资质太差。便不由自嘲起来，觉得自己一直埋怨叶清桓的所作所为令她在修行上没了指望、无法为父报仇，其实真是没意思的，现在看来，她的资质如此驽钝，只怕就算让掌门或长老亲自来教也没什么用，时间拖得越久，说不定和仇人的差距便拉得越大。

她这么一想，反倒少了许多掣肘和瞻前顾后的犹豫，一时坦然起来，打算天亮就去找丹崖长老禀报一声，然后脆利索地卷铺盖下山，至于能不能查真相，又或是查真相之后能不能报仇，就全给上天来决定了。

然而刚推开门查看，她便是一怔，随后脸上的盎然兴致渐渐落了下去，垂首：“见过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