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太过后知后觉，叶清桓举手敲了姜云舒脑门一下，无奈：“你说呢？”

好半天，她一晃，像是陡然被去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地坐了回去，她艰难地用手抵住后的地面，支撑住摇摇坠的，迷茫地喃喃：“…我不知，我真的不知，若我当时…”

顿了顿，又叹：“可惜。”

虞停云忍不住笑了起来：“也是。”

可笑她那个时候居然当了真。

没等人解释，她就握着自己那杯黑雾缭绕的茶杯哼：“这小姑娘倒像是晚晴的女儿，一样的没羞没臊！”她虽这样说，却并非真的恼怒，反而带着几分怀念：“当初晚晴初嫁，就是这样，生怕旁人不知她夫妻恩，一找到机会就与我聒噪，烦人得很！”

憋了好半天，终于能说话来的时候，却不知为什么变成了毫无意义的一句：“你…疼么？”

他曾说，一切辉煌的家族，最终也都逃不过尘归尘土归土的命运，这是天命，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看开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姜云舒觉得叶清桓在最终提到他的家人时，声音中仿佛有微不可察的哽咽。

虞停云猛地掷盏于地，怒：“被阿爻送走了！怎么，你接下来还要问什么——那个丫是不是阿爻的女儿？他是不是自觉了丑事愧对那两母女？！呵，若非你是晚晴的…”

叶清桓嗤之以鼻：“天下兵戈从来就未曾断绝过，关这小玩意什么事。”

但仅仅听了个开，虞停云就猜到了他要说的是什么事，枯脸上的笑容倏然凝滞住了，面一冷下来：“晚晴就是这么教你的么！”

若知，或者若还有余力主事，断不会容那个女人上门讹诈，又或者绝不会将那个年幼的女孩当作可怜而又无辜的遗孤，远远送给她的亲戚？

叶清桓忽然接：“虞姨自己不也是一样。”

姜云舒没声，却突然转过用力抱住他。

连屋外不时长啼的凫傒都愀然地没了声息。

而后他叹了气，就这么保持着一个近乎可笑的姿势在姜云舒愈发收了几分的拥抱中认真地说：“虞姨，这件事我几次问过卢家现在的主事，他从未给过我一个明确的回答——想来是怕我日后败坏卢氏名声吧。可我其实并不在乎在当年的事情之中卢家人是否行差踏错过，我甚至愿意凭您的一句话就相信您教导来的后辈不屑为恶，但我需要一个答案，我要知…”

叶清桓却转开了话题，他好似有些犹豫，却还是说：“我听说两千多年前，停云城建成未久之时，卢氏曾遇到过一麻烦，有人指责…”

叶清桓下意识地挣了一下，没挣开，再一错，就瞧见虞停云不忍卒睹地别过脸去。

可惜天意人。

前一刻还言笑晏晏，而下一刻，气氛却陡然安静下来。

叶清桓为她的直白默然了一刻，但很快又不死心地追问：“那女人有一个女儿，您可知…”

虞停云愣了愣，一手指着他，摇失笑。

他迟疑了下，思考如何能把“始终弃，死人命”这事说得不那么刺耳。

虞停云恍惚地想了半天，最终发现，无论是哪个“如果”，到了此时此刻，都早已没有了意义。

叶清桓低低地咳嗽了几声，似乎方才短短的一句话也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气。

好了，她张了张嘴，想要抱怨叶清桓这难得的贴实在来得不是时候，可话到了嘴边，却觉得嗓发，声音也十分没息地发抖。

因为叶清桓突然低声说：“那个女孩叫钟浣，是灭姜氏满门百余的…我的仇人。”

他上挂着只八爪鱼，却依然能面不改心不地把这句话说得正气凛然。

她讥讽地冷笑：“一个鬼迷心窍的乡间女，空无凭地来败坏我侄儿的名声，离间他与新婚妻，若非我当时不能主事，那女人只怕都活不到回家上吊！”

过了许久，虞停云疲惫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来。

然而，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被简简单单地遗忘，又怎么可能会看得开。

她说：“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所以你说的事情，我恐怕也没有一个清楚的答案。”

“钟浣”直到现在，对叶清桓而言似乎依旧是一个不愿提起的名字，他停顿许久，才再度吐那两个字，继续说：“我要知她的父母是什么人，她在哪生，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被送到千万里之外的姜家，为什么会避开了所有人的怀疑与探察，毫无异状地与我一同长大，然后却在一夕之间狂大发，毫无怜悯地杀死了所有与她朝夕相伴过的…我的家人！”

她没说完。

虞停云愣住。

虞停云目光透过门的竹帘，不知为何轻声说起：“那两个小东西，还是我独自隐居时，在山中遇见的。那时我还不畏天意，心无挂碍，自然也不信‘见凫傒则天下兵戈起’这样的谶言，只觉得好玩就把它们抓来养着…现在回看来，倒像是早就注定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