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死中求活，无中生有，我都明白。”姜云舒缓缓挑起了个空的笑容“只不过，他说，即便与天相争，他也想要留在我边。就算他的愿望，我的期盼，全都是妄念，是求，但是万一呢！”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病并不是疯，而只是胆怯，胆怯到不停地逃避一切他不愿去也不敢去直面的。

“你能往返，既如此，可否…”姜云舒敛下帘，思忖用词“去找一找他的下落？”

他只能木然地继续说：“他们都中了侵蚀魂魄的剧毒，自然不在了。上一次，阿萚和十七是好多长辈拼死救下来的，即便如此，我找到十七的时候，他也…”

而在此以外，仿佛还隐藏着一不甚明了的奢望。

她只好自认倒霉地暗暗叹了气：“还有一事…”

姜云舒垂得更低，让人看不到表情：“我曾询问过巫地大祭司，但他所能看到的毕竟不是真实的幽冥景象，他说清桓离世时他本不曾见到，所以必定是魂魄散碎，再无…可我不信！我…不甘心。”

偏偏这一年能开足十个月繁的桃树此时正巧一副半死不活的枯模样，只剩下无无叶的枝杈幸灾乐祸地旁观她的尴尬。

姜云舒终于还是没有留下来享用叶黎“心准备”的那场人鬼皆宜的宴席，更别提多留几天，与叶家父一同过个辞旧迎新的除夕。

自从姜家举族罹难，他就得了疯病，一时清醒，言谈举止都仿佛与过去没有什么不同，可一时暴躁偏执起来，又像是从到脚变了个人，然而更多的时候，他脑里既不清醒，也不狂躁，只是混混沌沌的一片，像是一浊，里面漂浮的都是浮光掠影的往事，填满了所有思绪，却又破碎到拾也拾不起来。

这件事她犹豫了一路，不知究竟该不该提起，方才愤怒时，更是已决意烂在肚里了，可到了此时，却又有些后悔，心里像是缠了一刚开始长细刺的荆棘，既疼，又。

“之前问你神血，乃是因为——想来叶家有自己的门路，也该听说了——上古时神农、伏羲等一众人神曾经随十位镇将一同讨伐邪神。如今邪神力，正修者却又太弱小，我便想，既然古神有重创邪神之能，若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能借助神血力量的话，是不是或许还有些翻盘的机会…”

“什么？”叶筝愣住，疑心自己脑又开始不清醒。

“…好。”良久，他颔首。

他说到这，语音突然顿住，仓促地终结了这个话题：“可这一次，已经没有人能护住他的元神了。”

说这话时，姜云舒本没有指责之意，但叶筝还是十分认真地：“是我错怪你了，对不住。”

叶筝终于先退让了一步，无奈地叹：“好，我去找，但你不要…”

叶筝一搭就知她在想什么，低声说：“我年少时，姑母常说我沉闷。”

叶筝：“你说。”

姜云舒仍然只是沉默。

姜云舒不接话。

姜云舒眨眨，突然有啼笑皆非——这人说疯的时候真疯，可老实起来，却又真老实，让人忍不住好奇他当年遭逢变之前，究竟是怎么一副。

姜云舒无言以对，赶转去看院中那株大的十月锦。

时光倏忽两千余年，他病了这么久，也总该好起来了。

直到今天，直到此刻。

叶筝一怔，那些乏善可陈的现实就尽数堵在了咙里，再吐不来分毫。

叶筝：“…”他迟疑了下，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黯然：“我从很久之前就在找人，找姑姑、姑父，找雁函，找姜家所有的人，却一个都没有找到…”

她仰起，中如有星光：“若是万一呢！”

叶筝靠在光秃秃的十月锦上，望着她在未央长夜中渐渐走远的背影，极长又极缓慢地叹息一声，后知后觉地再度品味起了那几句骂他的话。

虽然每个人都势单力薄，但是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不拼上一回，谁又能确定是死局无疑呢。

——是啊，这些年来，他又了什么呢？连这么一个傻乎乎的小姑娘都在为了姜家、为了这世东奔西走，而他，又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