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中却蓦地一亮：“人间好么？”

姜云舒讶然看过去，却又随即了然。

少年人憔悴的脸几乎要化在夜中，看不是喜是悲，良久，轻声问：“我想投胎转世，你能帮我么？”

姜云舒别过脸去，背靠着漏风的窗，淡笑：“先说说你的愿望是什么？”

他有些虚弱地叹了气：“但我还是怕死，我总记得，当年带着我逃难的几位爷爷都说如今世不一样了，灵河也和以往不同，若是真死了，也不知还有没有醒过来的一天，我害怕，万一就这么无知无识，不知喜悲，不觉冷…万一这世上再也没有我了，该怎么办…”

不等她说话，阿良忽然低低笑了一声，笑声闷在，反而像是缠绵的呜咽：“都说修家会记得上一辈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可怜阿良一腔刚刚萌动的少年之心立即碎成了八，脑里一片轰鸣，只能呆愣地回望过去。

卢景琮撑着墙站起来，抚咳嗽几声，无奈地叹了气：“承明，好歹你我也承他的情，就莫要再吓唬他了。”

阿良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目光在姜云舒冷瓷般素白的脸上盘桓许久，却再也找不到初时的温柔怯，那副致的面容上即便仍挂着笑，却依然淡漠得让人心惊。他莫名地一阵心悸，只好默默地了，却仍不由自主地显几丝委屈来，看上去活像一只被主人抛弃了的小狗。

生人幽冥是罕见之事，阿良鬼不过十余年，想不到如此奇闻异事，更不曾起疑，闻言只随之叹：“是啊！大伙不是都说灵河温养魂魄，就算在兵祸里横死了，早晚也能养回来么？”

她语气随意，像是在聊家常，可阿良却沉默了下去。

这倒是方才不曾提及的线索。姜云舒瞳孔微微凝起，喃喃：“死了就会回到冥河中休眠。”

充盈满室的幽光倏然淡去，一纤柔而轻盈的丝线垂下，姜云舒耸耸肩：“难我还会大开杀戒不成？”她把玩着手里的夕风，笑着说：“阿良呀，我本来是打算先把你打或者绑起来的，不过既然他求情了，咱们就来打个商量好不好？”

如此萧条的荒村，无人买得起火烛，屋里透不星月辉光，反而比外面更加暗。

夜又了一些，翡翠般绿幽幽的天已看不见了，涸血似的紫黑笼罩在，连遍地惨白的泥土都更加暗淡了几分，泛起枯骨一样的不祥颜。

少年被多年的离坎坷磋磨得面黄肌瘦，已猜想不活着的时候是何

阿良中光亮愈发灼灼，向前迈了一步：“能吃饱？能有衣裳穿？能有…”他猛地顿了一下，声音转低：“…能有父母亲人在一起？”

姜云舒笑地看他：“多谢你啦，让我来这么多消息，现在既然知整方圆千里都已没多少厉害人，我也用不着装孙啦！”

想到如今烽火燎原哀鸿遍野的景象，姜云舒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但瞧见对方满期盼，忽然就不忍心实话实话了，便笑：“自然有人活得好，有人过得艰难，但就算再难，也不会比这里更惨了。”

姜云舒默然，知他仍没怀疑自己“鬼修”的份，想了想，便轻轻了下。

怯弱的神情须臾便从姜云舒脸上褪去，她抬起，肩背笔直，纤细而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下，打了卷的衣带从她指间落下去，她挑了挑一边眉梢，而后弯起笑了。

刚从床上坐起来的青年，而是边那个看似柔弱腼腆的女孩。

姜云舒像是被他不敢置信的神情刺痛了，笑容黯了黯，却立刻又说：“我们还要在此休息一夜，不想有人打扰，更不想引起无关人等的注意，所以要麻烦你老老实实的，别引人过来。作为回报，只要我能到，我可以替你达成一个心愿，如何？”

陡变的气势让阿良不自觉地退了半步，只觉得咙发。

他摇摇，惨笑起来：“我来了十几年，不知自己是谁，不知以后会怎么样，只是被兵祸赶来赶去。有时候我忍不住想，倒不如当初就去当兵了也好，活着有饭吃，死了…死了回到灵河里，一觉睡到转世投胎的时候，就什么都不用瞎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