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没料到这样的回答，影影绰绰的山画幅背后，本就笔直的背影愈发直了几分，蒋岚顿了顿，而后洒然笑：“是啊，怪就怪那几个词实在是好听！”

姜云舒这才缓缓吐了气，面晦涩地住了闷痛的，垂勾了一副小媳妇似的怯弱媚。

刚打了一个照面，她心里就一凉——昨夜与他们定下密会的两人都不在，此时到访的就只有那位端庄貌的禹王客卿，而她旁边垂手侍立的不是旁人，正是宛城原本的三位城主之一，数日前还与她亲如兄弟的二城主霍珧。

良久，她面上浮起一抹冷笑：“果真是条好狗！”

可这个时候，一直以来都和善实诚的男人终究还是了隐藏多年的雄心。

只听蒋岚：“数百年过去，昔日一同立誓的故人纷纷离散，如今就连老二也耐不住寂寞，暗自投了禹王，可放看去，却依旧山河残破，苍生飘零，妾才知原来再好听的字，也不过半幅纸、几滴墨便尽了，虚无缥缈得只能拿来哄哄一腔血、不谙世事的痴人而已。”

众人皆不由望过去，只见周堇轻摇折扇缓缓走来，一双常带三分笑的桃微微敛着，让人看不清里藏着的是散漫还是讥讽。到了人前，他才抬起，肆无忌惮地瞄了瞄禹王客卿，似乎被她的容貌取悦了，脸上的笑意也真切了几分，折扇“啪”地收起，漫声：“小弟不才，刚刚亲手把城主府的牌摘了，现在这儿就是我们弟俩的私宅，禹王殿下当初可是说好了要保咱们富贵荣华的，总不至于这就自打脸，连个住的地方都不给人留吧？”

奉命到打探消息的来人与周堇而过，光明正大地“误”了他刚刚走的厢房，而在另一边，蒋岚已与登堂室的恶客起了争执。

尽人皆知，南宛城主便是方圆数千里最有名的三位大商人，但三个人里，一为妇人，一似文士，就唯独霍珧与世人心目中的商贾形象契合，约莫而立之年，材敦实，着一张和气的圆脸，慈眉善目里又多了一丝令人生不警惕的诚恳。

苍生’‘山河’这般字，只觉慷慨激昂，便不不顾立下誓言，妄图与众位兄长开创一番伟业。”

一旦扎于心间，便一生一世再也剜不去了。

周堇面上蓦地变了颜，探手抓住屏风边缘，可接下来却又迟迟没有了动作。

蒋岚眉扬起，正要说话，门外忽然传来懒洋洋的一声：“啧，二哥这话可说错了！”

他笑微微地冲客卿一拱手：“这位就是芳名远扬的千面玉卿吧？您放心，赶明儿禹王殿下看中了什么地方

霍珧依旧带着笑容，声音不疾不徐：“彼此彼此。”

她低眉沉思片刻，叹了一声，转：“三城主，想来你与那位投了敌的二城主都清楚，大城主情太过刚烈，此番涉也许会有意外，怕是还得由你从旁转圜…”短暂的停顿之后，继续补完了最后半句：“莫要争一时之气。”

蒋岚步一收，霍然转。

周堇蹙眉，刚想问一句“那你这里怎么办”，但立刻就从她的话里品味了几分意，顿时悚然而惊，嘴微动，似乎要说什么，却半个音也没发来，就匆匆循着蒋岚的背影追了去。

蒋岚冷瞧着他这副低眉顺的模样，心中说不的厌烦，只觉如同生吃了一勺苍蝇似的恶心。板着脸门，径直走向主座，但还没落座，霍珧便握拳抵在边咳嗽了声，笑眯眯：“岚错了——既然已将宛城献予王上，这城主府，就是王上的私了，当着王上的使者，咱们哪来的底气上座呢？”

即便这份雄心壮志要他去别人家养的猎犬，再回过来狠狠咬上兄弟一。

姜云舒抿看着门扉开了又关，忽然觉得世事难料，这位名动千里的南宛大城主，兴许在世时仅仅是个官宦后院里争权夺的寻常女眷，又没准是个秀才家为了两文钱斤斤计较的妇人，但在抛去了枷锁一般的份和地位之后，单凭本心，却能不悔不惧一往无前，到如此地步，实在是让人唏嘘叹。

姜云舒默然一息，轻声说：“可你也说了，你是便是那痴人。”

姜云舒怔了下，面上轻佻敛去，认真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