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萚长兄威严十足地板着脸，只拿角余光瞥她，却没料到瞧见了这么一副怂样，脚下不由微微一顿，忽觉有熟，细细想来竟颇像当年代父祖教顽劣幼弟时的景象，心下难免一阵好笑，却又隐隐生抹酸涩来。

姜萚面冷肃，不为所动。

“…这么好说话？”姜云舒心里不禁嘀咕起来，但还没琢磨明白，不防脖后突然一凉，汗都齐齐竖了起来。

看她低眉顺装了好半天鹌鹑，姜萚叹了气，负手转过：“跟我来。”

军帐迸发来的森然杀气陡然一收。

南方沃野千里——说丰饶沃这样的字词不该和幽黄泉联系到一起，但依照两年来的见闻，彼此殊途的两世，其实仍是相似的两个天下罢了。只不过，连年的战之下，滋养土地的并非是农夫施下的料，而是不停洒下的鲜血。

姜云舒顿时牙疼起来，想起方才他释放的那番几将人没的威压与杀意，知是自己不够谨慎，行动莽撞了，下意识缩了缩脖，小心翼翼地退开半步，厚着脸求情：“十二哥，我错了，我真知错了，可我这不是因为…”

说完，不等周堇反应，便掩饰什么似的偏一笑，伸手将他往旁边一推，眨了眨：“哎呀，艳福来了，夫君快去享受吧，家就不打搅了！”

周堇循声回望，果然瞧见遍寻牌友而不得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奔了过来，神之切，行动之迅捷，活像是扑向窝的两只黄鼠狼，他登时浑一抖，再僵着脖一转，却发现姜云舒这没义气的跑得比兔还快，早已无影无踪，顿时连哭都哭不来了，只好慌忙以扇掩面：“唉哟！我突然想起来岚还有事找我，真有事，急事！改天、改天再陪你们玩！”

她的模样太过郑重，周堇也不由严肃起来：“是你的对？”

一个低沉而严厉的声音在她后斥：“谁给你的胆！这般胡闹！”

然而这念刚刚升起，她心就蓦地一凛，先于思维，脚下已经猛一地，形借力退开数丈，如柳絮般轻飘飘在风中旋了半圈，才缓缓落回地面。

她顺手揪了一到腰际的野草，在脸颊上搔了搔，漫声笑：“在下远来是客，怎么主人家火气这般大？”

便在对方一叠声的“三缺一”中落荒而逃。

姜云舒十分会看人，抬一觑，便先松了气，满脸堆笑地凑过去，小声讨好：“十二哥别生气呀，我知您老人家之责之切，都是因为担心我莽撞受伤，这才言训斥的…云舒知错了，以后事肯定会三思而后行，决不让兄长再担心了…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嘛？”

百集之下，初时的愤怒倒是淡下去了大半。

她随手从储镯里取了张绿幽幽的符纸，一手执笔，可刚一提腕，却又犹豫了，神几度变幻，直到笔尖紫黑的符墨渐渐涸也未落笔，反而重新把东西收回去：“劳烦你也先别传讯给那边，免得他们空喜一场，等我先去庆王军中探一探再打算！”

都有，但我有预…我得去探探他们的虚实！”

姜云舒僵住：“…”

姜萚倏地抬起，神愈沉，一言不发，单凭一个冷冽的神就生生把她剩下的开脱给堵了回去。

简单的三个字听在人耳中更胜天籁，姜云舒如蒙大赦，只觉脊梁已毫无骨气地了三分，连忙老老实实跟上去，规矩得连发丝都不敢在风里飘。

而姜云舒盘坐在树梢上看完了这场戏，而后摸着下笑了笑，悄无声息地避开府中探，循着纸条上记述的地，偷偷摸到了人家的中军帐前。

“啊？”姜云舒一怔，随即失笑“不，若我没想错，应当是友非敌。”

纵然迟，四月初的时节里，只需一场雨，野草就趁夜窜了老，给荒芜了数月的原野染上了一层郁的新绿。风草低，衣甲与□□刀剑偶尔碰撞，轻而脆的声响正好掩盖了由远及近的浅浅脚步声。

她全都快僵成了木，脑里却在千回百转，片刻之后，手一抖，那长长的狗尾草落了地，而她脸上则飞快地换上了一副狗的讨好神情，转过来，嗓里拖开了一波三折的长音：“哥——我可想你啦！”

她极为便利地着一张少女般的致脸庞，大大的杏一眨不眨地瞧着姜萚，狭长的尾却又隐约

这可真是自作孽！

姜云舒溜达到了主帐边上，暗自咬了咬腮帮，觉得到了这会儿还没人发现自己，难是她想错了，这一军的人全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架…

姜云舒立刻识时务地闭了嘴，偷偷挠了下鼻，以为十分不可思议，姜萚是端方温和的君，对她也一贯护，便是再生气，也说不难听的重话，可她这辈天不怕地不怕，嘻笑脸胡搅蛮缠无所不通，却偏偏不敢在姜萚面前造次，也算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