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中怀念之意：“这里的一切我都记得——我记得中这里铺满了平整的白石，光可鉴人，每天都会有人将石中新生的草叶和苔藓清除净，两侧的灯火每到夜便会燃起，雪一样的灯光与星光一起洒在地面，如同落镜中，让人分不清天上地下，而被光笼罩的白玉雕栏晶莹泽，环绕着每一座室楼阁…还有下雨时，黛青的瓦和黑云像是为了一，沉重的黑仿佛要顺着屋檐淌到白石地面上，但真正落下来的却只有冰冷而剔透的雨，而我，就坐在这间庑殿之中，望着殿外厚重的雨幕，还有阶下侍者与鬼差往来川不息…”

就在这一瞬间，在幼兽温的与冰冷残缺的石相接之，它额上幼芽般的独角倏地亮起了一幽渺的微光，这微光如同波，轻柔而静谧地从犄角尖端向下漫延开来，照亮了它整个。它再次仰起，咙里蓦然爆发了一声尖细的吠叫。

不像是训斥，也不是全然的命令，但谛听的怒吼却戛然而止。

姜云舒没防备被骤起的狂风掀开几步，她吃了一惊，当即剑楔地面，借此稳住形，再看边，姜萚也皱起了眉，他散开的长发被风卷起，鞭一般凌地打在脸上，可他却无暇顾及，只来得及扣住残墙边缘。

阿良这时说：“可我又知，我并不是那个人。我应该再寻常不过，没有万贯家资，更从未觊觎过滔天权势，无论是情天资还是生平所见、所历之事都乏善可陈，就连我的家人…我的父亲清正却迂腐，母亲贤惠但见识浅薄，他们珍我，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可这也如同世上许多父母护女一样，没有丝毫独特之。若说我的一生之中有什么特别的，大概就唯有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大地被从中间割裂，我们奉为神明的大栾树散发臭不可闻的瘴气，整个栾枝县、我自幼生活的房屋院落在一转之间就被一分为二，生生撕扯成了拼凑不起来的废墟，我的父母为了保护我而落地裂，死在了妖的爪牙之下，而我也…”

煞气凛然的兽立刻温顺地伏低，任主人的手指抓住它长长的鬃。

声音虽止，变化却未停，小巧的白影剧烈地颤抖起来，随着躯的抖动，它的颅、脖颈、四肢全都开始飞快地变大变长，就连颈间柔的白鬃也了数倍，如同一张细密的针毯。

等到一切平息，谛听已经恢复了千万年前的模样，虽不狰狞，却也威势慑人。

而就在这场飞沙走石和衣袂翻卷的猎猎声中，阿良忽然攥了攥双手，涩声：“够了。”

吠声刚刚时，仍显稚可笑，但到了一半，却陡然低沉下去，太过庞杂的情绪与力量糅合在其中，让这声音甚至已不再像是兽类嘶吼，山崩地坼般的轰鸣夹杂着落雷从四野与天际腾起，满地的碎石枯木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力，落叶般簌簌抖动，在翻的气狼之中飞溅开来。

姜萚不自觉地站直了，他手扶的墙面本已饱经沧桑、被风霜剥蚀得斑驳不堪，可此时却悄然变得光洁如新，抬望去，重檐角下，一串似是玄铁所铸的风铃也不再锈蚀，随着乍起乍落的微风沉沉作响，低回的声音冰冷地回在苍穹之下。

姜云舒嘴微抿，对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若有所。

恢复了旧形貌的谛听缓缓向阿良走回来，用乌黑的双尚未来得及重新主神的主人片刻，又略微退后了少许，俯下，将颅如浮雕所示那般恭敬地垂下，若即若离地贴在他脚边。少年下意识退了一步，秀致的眉宇微微拢起，一向清透的中似有难以尽述的迷惘与犹豫，良久，他终于试探着抬起一只手，抚向谛听。

阿良受到了这与生俱来的顺从与仰慕，不禁慢慢蜷起手指，抚摸的动作越来越缓，面也越来越沉重，待到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下时，他抬起，自言自语般说：“我有时会怀疑自己到底是谁。”

随着他说的每一句话，被他提到的景便悄然发生变化，碎裂的石板上裂痕倏然消弭、再度恢复平整，散落的碎石腾空而起，将折断的的灯重新接上，灯上盘龙栩栩如生，堆积满的瓦砾在一夕之间消失不见，而原本被它们占据之，耸而肃穆的殿重见天日…

小萌忽然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小巧的形凭空浮起，它仰着盯着浮雕望了许久，然后眷恋地靠近过去，将额轻轻抵在了石雕的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