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咏彤当然认得黑崎佑，他即是邻校那位又会念书，又长得大，有一张忧郁脸庞的男孩。

“难不成你要在这儿待一辈？”男人考虑了一会儿，才有无心地提第二个方案：“到我家去窝一个晚上，等你爸妈气消了，或…你不再那么持非自杀不可之后，再回去好了？”

那个人沉许久没有答话，虫的低呜开始促夜急如墨，晚风也在骤然之间呼呼袭来，直扑她的衣襟裙摆。

她把画纸折成信封大小，贴上邮票，丢学校们的邮筒，泪婆娑地往市郊走。

很讽刺地，一个陌生男人的简单劝，忽然使她冰封的心渐次化.并悄悄地温起来。她很动，也很慨，她至亲的人恣意踩踏的自尊，却由一名不相的路人前来关切。唉！

他以无限同情的吻问她：

“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然而一旦死了，就回天乏术。”他尽管语调平淡，但绝对自一片好意。

这男人有二十几岁了吧？了无温度的表情，令他虽然站得极近，却觉好遥远。灯光幽暗，瞧不清他五官的模样，只觉两邃的星芒冷凋地闪烁着。

男人发现，她笑起来的样很，比板着的面孔故作正经八百的时候要好看太多了。

“听说你害我弟弟被学校记过？”他飘忽的神，一迳盯着前方，好像在对空气讲话似的。

而男人并不了解她内心那许多曲曲折折，也不望谁来激涕零。他只是无意间在桥的那一发现有个女孩，举止颇不对劲地蹲坐在桥上，他好奇的想看看她要什么，没想到这个单薄娟秀的女就是他老翟期中品学兼优，落得像谪贬人间的仙叶咏彤。

叶咏彤胀红了脸，泪再度模糊了视线。他算哪葱？凭什么站在这里残酷的批评她如此壮烈悲愤的举动？

叶咏彤足足琢磨了数分钟才勉接受他的邀请。

“不过…你不可以告诉学校老师。也不可以让我爸妈知，万一给教官知了，搞不好会被开除。”她话声甫落，自己就破涕为笑，死都不怕了，还怕被开除吗？没息！

“我不想回家。”她宁可落街，也不愿回家听她妈妈连珠炮似地破大骂，个不好，说不定又有一顿竹笋炒丝。她受够了！

他已听说了今早学校发生的事，又看她一手握童军绳，一手拿工刀，旁还稽可笑地摆了一瓶洗厕所用的盐酸，料想她八成是想不开，企图以自戕向大人们提严正的抗议。

她到文店买了童军绳、工刀，到杂货店买了一瓶盐酸，缓缓踱向校园后的河边，呆坐在吊桥上，考虑用哪一方式了断生命比较不那么痛苦。

“直接下去或许比较省事。”

“你是谁？”叶咏彤压低嗓，以低沉的声音掩饰内心的害怕。

可怜的孩，除了念书，其他统统不及格，生活常识尤其匮乏得几近贫血。

两人并肩往桥上走，叶咏彤这才惊觉他不但得离谱，更是壮得十分伟岸。和他走在一起，简直像节庆里的

“记起来了？”他笑着扫了她一。“我弟弟的前途被你毁掉一大半，还好意思一走了之，而且用这么愚蠢的方式？”

“嗯，就是黑崎佑，别告诉我你不认识他。”

叶咏彤甚至不想再看那个家一，听到任何她爸妈的声音。她的脑海里除了忧伤、怨恨还是忧伤、怨恨。她不断对天发誓，对自己保证，这一走便再不回。

那天，她本听不下任何一堂课，她把作业簿一页一页撕下来，撕完作业簿换课本，然后，在术老师发的空白图画纸上写遗书。

“你弟弟？”叶咏彤转过，藉着微弱的路灯，羞涩地打量他。

天幕已低低垂落，叶咏彤猛然回眸，离她不到一公尺的地方，站着一名量颀长的男人，双手在袋，闲闲静静的打量她。她没有理会他的“提议”只坐直，认真地思忖下一步该怎么走。

苍白的扉页诉说她对人世的不满、生存的无奈，和从小到大满坑满谷的委屈和心酸。

无论天堂或地狱，只要可以不必再见到她父母，她就认为那是个好地方。

叶咏彤不是傻瓜，她听得来。

在家里她想怎么整治她都行，但绝不能在学校里毁掉她的自尊。她恨恨的，把泪咽回肚里.咽不去的也小心掩藏在旁人见不到的地方，悄悄地、波涛汹涌地汇聚成几可泛滥成灾的塘。

“我车停在路边，一起过去吧！”

陡地，她听见脚步声自后响起，至侧止住。

看到了。

叶咏彤最恨在同学面前丢脸，她母亲应该很清楚，为什么还要这样？

“圣经上说，自杀的人不能上天堂…”他烦的，而且没打算上离开的意思。

在逐渐消失的天光中，男人仓卒瞥见她晶莹的泪，心弦没来由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