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当故事听，是不是？但是对我来说，他不是一个故事，他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燕呢忽然抖起来。

“你们不知，医生把他的肺切开来看，满满是癌细胞，上合，叫他准备后事，他住了一星期就持要院了，现在他简直准备等死。”燕呢用手掩住了睑。

空必然要凝视蜻蜓或是蝴蝶的，已经注定了。

“没有，我们没有时间吵架，我们什么时间都没有，他是我的病人，今天刚院的。”

我声音不知怎地，变得非常温柔，我问燕呢“下午那位先生呢？怎么不请他过来？”

我叹气“太不幸了。”

“好好的睡一觉。”妻笑：“你到底不是十七八岁的小了，要当心生活，睡眠不够，看

妻本想说话，但是看见她的神情，噤了声。

“刚才我可不觉得我是她的夫，理都不理我。”

“也许是吧？”我说。

“你到哪儿去？”我问：“你饭还没吃呢？坐下来。”

然后她站起来，说要回去。

但是燕呢—反常态，看见我表情非常勉，支吾几句，接着她的男伴站起来要走。

事情已经被证实了，燕呢的确是对他有情，可怜她第一次恋就挑了个这样的对象。我也大叫一声：为什么是他？

“他…回家了。”

我与妻呆呆的听着。

我开了一罐冰啤酒喝着“不要问她，显得我多事，有什么芝麻绿豆都得往家中报。”

燕呢低不语。

“为什么是他？”燕呢抬起来问。

“燕呢，你不必苦恼了，如果你对他有情，你不应当陪他苦恼，而应当想法使他快活。”我说。

“我晚上问问她。”妻说。

“他说没有必要。”燕呢的答案很简单。

妻说：“真不幸，但是你也不必太难过了，人总是这样的。”

“那也不算错吧，她到底是我们妹妹。”

妻看着我，我看着妻，两个面面相觑着。

“我先走。”看都不看我一。

妻问：“你们吵了架？”

“今天下午我与他喝茶，他只说了几句，他说他要是早知只有这么短的命，他决不会读建筑，现在还没有开始工作，已经尝到了苦果。”

燕呢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有生命力的人，着世界，努力的活着，也从来没见过这么有条件活下去的人，廿五岁拿了建筑师的资格，家境好，人品，闲时学会了三国语言，喜旅行、航海，文学，这么多姿多采的一个人，原以为自己可以活到八十岁、九十岁，满以为自己可以孙满堂，为了一不适住医院，给全院带来了乐，他的风趣活泼，他的幽默诙谐，但是医生突然把报告拿来，告诉他，世界已不属于他的了。”

她又坐下来。

只有在恋的不幸中，一个女孩才会变成这样，毫无疑问，命运的悲剧终于临到她上。

“刚院？看上去不像病人呀。”我说。

我连忙过去打招呼，把小女儿留在座位上。

“为什么是他？”妻笑：“问得好，不是他又该是谁？有些人喜问：为什么是我？每个人都有父母兄弟，都是血之躯，不是我就是他，换了别人，不见得悲剧就成了喜剧了。”

我非常的尴尬，简直不知发生了什么奇事，燕呢一向是个最知礼貌的女孩，这次神情这么失常，我不能够明白。

妻问：“你为什么不陪陪他？”

燕呢看我一，说：“我明白了。”

我问：“这个人有什么可呢？”

我带着小女儿回家，把事情告诉了妻。妻不相信“燕呢单独与男朋友暍咖啡？似乎是不可能的事，那个是她的男朋友？”

妻看我一，我知她心里想什么。燕呢这一行这么久了，看过等死的病人不知有多少，她一向把工作与生活分开，早上刚侍候完一个垂死的人，晚上她可以陪小孩们去看卡通。她不是一味伤的人。这次当然有别的因素在内。

燕呢说：“等一等，我跟你一块儿走。”她付了账也不跟我说再见，匆匆地走了。

我刚想接，门铃一响，佣人开门，来的正是燕呢。

生命力仿佛离了她去，燕呢默坐了很久。

“你这个声调，很有醋味呢，夫自古是喜小姨的。”妻笑：“不见得为了她一时失态你会生气吧？”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疲倦的燕呢，睛失了神采，肤黯黯的，发崩溃在额角上，衬衫与裙都是皱的，她坐下来，—反常态的沉默，只用手支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