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儿下了船,非洲第一营的二十岁的少尉,黑色的衣袖上镶着白色的条纹…‘阳光下的肠子’,苦役犯们这样说他们的军官的标志。博加尔!…两天之前,在轮船的甲板上,我就开始看到非洲的土地了。我可怜那些人,他们第一次看到白色的岩石的时候,只是想这片土地绵延几千里,而感觉不到心中猛然一震…我几乎还是个孩子,我有钱。我在步步上升。我本来可以在阿尔及尔玩三、四天。可是我当天晚上就乘火车去贝鲁阿贾了。
“出阿尔及尔不到一百公里就没有铁路了。按直线走,要到卡普才能碰上铁路。由于炎热,驿车在夜里走。下坡的时候,我下了车,在一旁步行,竭力在这种新的气氛中,品味沙漠预先的亲吻。
“半夜时,到了朱阿夫营,那是一个设在填高的公路旁的小哨所,俯视着一条干谷,从那儿飘过来一股醉人的夹竹桃花香。人们在那里换车。那儿有一队受惩罚的士兵,由机枪手和辎重兵带到南部荒山上去。一些是阿尔及尔和杜埃拉监狱里的勤杂兵,穿军装,武器自然是没有的,另一些人穿便装,那是什么样的便装啊!他们是当年的新兵,是夏贝尔和金滴②那边的扠杆儿。
①阿尔及利亚北部城市。
②巴黎的两个妓女聚居的地方。借着一片月光,我看见车队黑乎乎的、稀稀拉拉的一团走在发黄的路上。“他们出发得比我们早。后来驿车追上了他们。远远地,随后,我听见了一种低沉的旋律,那些悲惨的家伙唱歌呢。一个人用忧郁的喉音唱着,声音在蓝色的山沟里回响,阴森可怖:
现在她长大了,
在马路上拉客,
苞着里夏尔—勒诺阿的
那一伙。
“其他人合唱出丑恶的副歌:
在巴士底,在巴士底,
大家都喜欢,都喜欢
狈皮尼尼,
她多可爱,多美丽,
在巴士底。
“当驿车超过他们时,我紧挨着他们过去了。他们很可怕。在肮脏的帽子下,脸是苍白的,刮得光光的,一双双眼睛射出阴沉的光来。烫人的灰尘把沙哑的声音闷在胸膛里,我被一阵可怕的忧郁攫住了。
“当驿车把这噩梦般的景象甩在后面时,我才平静下来。
“‘再远些,再远些,’我喊道,‘向南,直到那文明的丑恶的污泥浊水到不了的地方。’
“当我累了的时候,当我感到一阵烦恼想在我选择的道路上坐下来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贝鲁阿贾的受罚的士兵,于是,我就只想着再往前走了。
“当我到了那种地方,可怜的动物不想逃跑,因为它们从未见过人;当沙漠在我周围伸展开去,一望无际,旧世界可以崩溃而没有一道沙丘的褶皱、一片白色天空中的云彩来告诉我,这是什么样的奖赏啊。”
“的确,”我轻轻地说“我也是,有一次,在提迪—凯尔特①的大沙漠中,我也有这种感觉。”
在此之前,我一直让他陶醉在自己的狂热中,没有打断他。我说了这句不祥的话,却铸成了大错,当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啊!真的,在提迪—凯尔特?亲爱的,为了你好,如果你不想受人耻笑的话,我求你避免这种模糊的回忆。瞧,你让我想起了弗罗芒坦②或那位可怜的莫泊桑③,他谈论沙漠,因为他一直走到杰尔法,离巴博—亚宗路和政府广场有两天的路程,离歌剧院大街有四天的路程,而他因为在布—萨阿达⒃拼见了一头奄奄待毙的骆驼,竟以为是到了撒哈拉大沙漠,站到了古商道上…提迪—凯尔特,沙漠!”
①撒哈拉中部的石质高原。
②外国画家,作家(1820—1876)
③法国作家(1850—1893)
④撒哈拉北部边缘小城。
“不过,我觉得艾因—萨拉赫①…”我说,有点恼火。
“艾因—萨拉赫?还是提迪—凯尔特!我可怜的朋友,上次我从那儿过,旧报纸和沙丁鱼罐头盒子跟星期天的凡尚森林②里的一样多。”
这样的不公正,这样明显地想惹我生气,使我忘了谨慎。
“当然了,”我尖刻地回答道“我嘛,我是没有一直到…”
我住口了,可是已经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