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映棠坚决的眼神紧盯不放。
涤尘容笑容满面,轻轻抚了抚爱徒的肩头,却没有给她答案,反倒转向卫逐离,深深地注视着。
人为求生,有抗拒死亡的本能。而且以前的离儿,不仅不愿今世求生,甚至,连断然扬弃死亡的原因都是“不愿再世为人’。这就是他涤尘客当年那位做煞了、固执到底了、绝对得不得了的得意弟子。
藏在白髯下的嘴微微弯起,万事瞧在眼底。“为师相信,棠儿当能解你过去郁结的迷惑才是。”
说完,便又乘着清朗笑声,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隐隐约约传来诗句的吟哦。“天有天意,人有人意,天意人意,先问心意。”
“师父啊!”急的是薛映棠。“什么嘛,意来意去到底是什么意?也不给个答案,这…”涤尘客早就走远了,卫逐离仍旧怔怔望着房门,表情虽如常,内心却思绪百转。
饼去、现在全都搅在一块儿了…
维持原貌,什么──都没变。
龙襄山庄在端木磊的努力下如常运作,而她仍束手无策地留在这里,卫逐离仍人魂两分,一居断清剑、一卧饮月棺。
月渐缺,时渐过,朔口很快便在眼前了。
他知道她愁思多焦,他知道她夜寐少安,他知这时间如暴雨前的乌幕压在她的眉间心上挥之不去…他,都知道。
秉着碧光的身形静静立在窗前,残月的芒辉弱了,映在她的颊上成了淡灰色的光廓。
这些日子以来,薛映棠总是央着他陪她,说话也好、沉默也无妨,直到实在抵抗不了睡意,才不情愿地合眼睡去;许多次都如同今晚这样,就这么趴在窗边睡着了。
“傻瓜,这样会着凉的。”卫逐离瞅着她的模样,轻轻地说。
如果可以,他愿亲自抱着她柔软的身子上床;如果可以,他愿为她披覆兔裘衣。但,现实里,他什么都…不可以!
忽地,薛映棠频起了眉,五官皱在一块儿,微动了动身子,没醒。
“是做了什么梦么?”她的表情很悲伤,悲伤到连他也无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忧忡。
紧接着,一滴灿透了的水珠儿从睫隙间穿过,顺着颊畔滑坠。
所有的所有,像极十三年前初见她的夜,而他呢,还是凡尘不上心头的卫逐离?还是嘲弄人心险恶、冷眼观世事的卫逐离?
不,不是!他知道他不是。
若真丝毫未变的话,他不会为了是否回到肉身而犹疑不定,不会为了看到她在梦里悲伤而牵动惆怅,不会为了想替她拭泪去难以如愿而格郁恼乱。
是的,对于身为魂体的无力,甚至是愤怒,他已尝尽,所以决心找回肉身,应许守护她的誓愿,如今眼看就要实现了,为什么,他犹豫得停下了脚步?
他,在怕些什么?
“离儿,你真宁愿长埋魂魄于剑,也不愿入轮回、再世为人?”他还记得,百年前,当他向师父请求魂封断情时,这是师父问他的最后一句话。
“师父,我的初衷不变。”他也不曾忘却百年前,当他回答师父时,斜飞剑眉不曾挑动踌躇,冷然眸底不曾浮现犹豫。
想起百年前的卫逐离,他找得出当初坚持离生弃死、永世不想为人的问题何在,却始终欠缺足以让他立足人间的答案,如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