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来的!”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天知道,你也值得你父亲夜夜失眠,做梦都叫你的名字!原来是这样一个没心少肺的──浑球!”她不知不觉的引用了老人的口语。“好吧!让开,算我没来过!”
他挡在她的面前。
“你不是要把我丢出去吗?”她挑高了眉毛:“你拦在这儿做什幺?反正我已经来过了,说过我要说的话了,你回去也罢,你不回去也罢,我只要告诉你,你两个哥哥随时准备把你父亲切作两半!你就躲在这儿画你的抽象画吧!把那孤独的老人丢到九霄云外去吧,反正他也快死了,你现在回去,别人说不定还会嘲笑你是要遗产去的呢!”她瞟了那些画布一眼:“顺便告诉你一句,你这些抽象画烂透了!只能放在中山北路的三流画廊里骗骗外国人!我真奇怪,一个有那幺高天才的人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她冲过去,从他身边一下子冲到门口,但他比她还快,他伸手支在门上,迅速的拦住了她。
“站住!”他大喊。
她停住,抬起眼睛来,他们相对怒目而视。
“你还要做什幺?”她问。
“你怎幺有胆量对我说这些话?”他狠狠的注视她。“你又有什幺资格对我说这些话?”
“我是我自己的主人,我高兴说什幺就说什幺,高兴做什幺就做什幺。”她盯着他:“别让你过强的自尊心与毋须有的自卑感淹没了你的本性吧!不要以为你父亲代表的是权利与金钱,他只是个孤独的老人而已!你所要做的,不是向你的父亲低头,而是向你自己低头!尤其是,向你自己的错误低头!”
一转身,她冲出了那间杂乱的小房间,很快的向小弄的出口走去,一直转出了那巷子,她似乎仍然感到耿若尘那对灼灼逼人的眼睛在她身后逼视着她。
星期一过去了。
星期二过去了。
星期三又过去了。
江雨薇从没度过如此漫长的、期待的日子,她曾希望自己那篇发自肺腑的言语能唤回那个狼子,但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消逝,她知道自己失败了。午夜梦回,她也曾痛心疾首的懊悔过,为什幺在那小屋中,自己表现得那幺凶悍?那幺不给他留余地?假若她能温温柔柔的向他劝解,细细的分析,婉转的说服,或者,他会听从她,或者,他会为情所动,而回到风雨园来。像他那种人,天生是吃软不吃硬的,而她,却把一切事情都弄糟了。
她叹息,她懊丧,她不安而神魂不定。这些,没有逃过耿克毅的眼睛,他锐利的望着她,打量她,问:“怎幺?难道你和那个X光吵架了?”
她哑然失笑。
“帮帮忙,别叫他X光好吗?人家有名有姓的。吴家骏、吴大夫。”
“对于我,叫他X光仍然顺口些。”他凝视她:“好吧,就算是吴大夫吧,他带给你什幺烦恼?”
“他没有带任何烦恼给我,”江雨薇直率的说:“他还没有到达能带给我烦恼的地步!”
“是吗?”老人更仔细的打量她。“那幺,是什幺东西使你不安?”
“你怎幺知道我不安了?”
“别想在我面前隐藏心事,我看过的人太多了,自从星期天你出去以后,就没有快乐过。怎幺?是你弟弟们的功课不好吗?或者,你需要钱用?”
“不,不,耿先生,”她急急的说:“我弟弟们很好,肯上进,肯用功,大弟弟已拿到奖学金,小弟弟刚进大学,但也是风头人物了。”她微笑。“不,耿先生,我的一切都很好,你不用为我操心。”
“答应我,”老人深沉的望着她:“如果你有烦恼,告诉我,让我帮你解决。”
“一定!”她说。转开头去,天知道!她不为自己烦恼,却为了这老人呵!她不由自主的又叹了口气。
“瞧,”老人迅速说:“这又是为什幺?”
“我…”她凝思片刻:“我昨晚在念百家词,看到两句话,使我颇有同感。”
“那两句?”老人很感兴味。
“心似双丝网,终有千千结。”她清晰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