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平是个打下手的粗使丫头,众人忙着,她则自动自发整理起方才煮过甜汤的灶头,顺便烧了点儿热水,打算和着井水把大伙儿用过的碗清洗干净,这么一来,便不怕井水太寒,冻得指头发僵。
之后夕照映在薄薄雪地上,细雪泛霞光。
灶房更忙了,管着苗家内务的方总管还亲自来了一趟,跟大厨说了会儿话。
此时,用好几条长板子架出的大桌,上头摆满精致的大盘、小盘和圆盅,前头几个大小丫鬟都来等在一旁,就等灶房备妥,等主子爷开宴,好依序端菜出去。
自清理好甜品灶头和那一堆汤碗后,陆世平就被唤过来、招过去的——
“露姊儿,你能不能过来搭把手?”
“露姊儿,这盆子甜薯全要刨成丝,等会儿就要下锅炸了,你帮帮忙行吗?”
“露丫头,李老板昨儿个送来的那袋北关菇,你收哪儿了?咱没找着啊!”她一一应承了,事有轻重缓急,而急事还得稳着心办。
对她来说,听别人指示办事,要比自个儿发号施令轻松容易多了,这一点师妹就强过她。
师妹是当家的料子,绝对能撑好一个家,而她嘛,她“唯二”自作主张的事,一是不管不顾制了‘玉石’、‘洑洄’,二是逼出苗家三爷一个承诺。
酉时三刻,前头叫上菜了。
丫鬟们端着一道道佳肴鱼贯而出,待上到第五道,灶房这儿算是过了重头戏,余下菜肴皆已备妥,有的在蒸笼上保温,有的也已装盘等待。
再过了会,卢婆子和两厨娘负责最后一轮叼品甜汤也都上桌了,灶房终于大定,大伙儿又轮流到饭间用饭。
陆世平请卢婆子和厨娘们先过去吃,偌大灶房里就剩几个忙着清理的仆役。
她正要过去把蒸笼卸下,一抹矮矮的、甚是福态的黑影突然冒了出来,也不知何时来的,就蹲在制甜品的灶头边,她甫走近便瞧见,吓了一跳。
“太老太爷,您怎躲在这儿?”她嗓声不清,压低问,听起来更沙哑了。
“露姊儿,咱儿孙不孝啊!呜呜,他们都欺负我,不给我吃的!”老人抬起圆乎乎又养得白里透红光的脸,很可怜地瘪嘴。闻言,陆世平有些心知肚明了。
她也蹲下来,耐着性子好脾气地劝慰。“太老太爷,嗯…吃清淡一些,那也很好啊!咱们大厨师傅的菜确实美昧,您就每盘挟个几箸、每盅喝个几调羹,不要太过,也都能尝遍滋味不是吗?”
过了这个年,苗家太老太爷便要迎接他一百逾四岁的寿诞了。
苗家三位年轻的爷是一母同胞,苗老爷在长子苗淬元有本事当家后,早早就把肩上重担抛给长子承接,然后偕同连产三子、身骨虚亏的爱妻长住江北的一处别业,那隐在山林中的宅第有一处天然泉眼,用来养身健骨再好不过。
两老几次想将身子骨不佳的老三接至温泉宅第将养,过隐居生活,苗家三爷始终不肯,说是跟着哥哥们过活,有趣。
而苗老太爷——苗老爷的爹、三位年轻苗爷的祖父,几年前已仙逝。
但苗家太老太爷——苗老爷的祖父、三位年轻苗爷的曾祖,都跟吃了返老还童丹似的,高龄逾百岁,依旧红光满面,但就是脾性益发像个任性孩儿。
然后陆世平之所以会让太老太爷记上,全因她那擅于木工细活的手艺。
那时她刚进‘凤宝庄’不久,在宅子里迷了路,忽见一名老人坐在人工池畔哭得可怜。
当时四周无人,她壮着胆子靠近去看,见老人怀里抱着一只七巧朱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