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竖的堆着许多红木桌椅，像要搬场光景。上楼看时，当中挂一盏保险灯，映着四，像月一般，却空落落的没有一些东西，只剩下一张跋步床，一只梳妆台，连帘帐、灯镜诸件都收拾净了。王莲生坐在梳妆台前，正摆着四个小碗吃便夜饭。旁边一个倌人陪他同吃，想来便是张蕙贞。

善卿听说，看看蕙贞，嘻嘻的笑：“耐教别人去搭耐买仔罢，我匆来买。拨来沈小红晓得仔，吃俚两记耳光哉囗！”莲生笑而不言。蕙贞：“洪老爷，耐啥见仔沈小红也怕个嗄？”善卿：“啥勿怕！耐问声王老爷看，凶得来！”蕙贞：“洪老爷，谢谢耐，看王老爷面狼照应倪。”善卿：“耐拿啥事来谢我囗？”蕙贞：“请耐吃酒阿好？”善卿：“啥人要吃耐台把啥酒嗄！阿是我勿曾吃歇，稀奇煞仔？”蕙贞：“价末谢耐啥囗？”善卿：“耐要请我吃酒末，倒是请我吃心罢。耐末也便得势，（要勿）去难为啥洋钱哉，阿是？”蕙贞嗤的笑：“耐哚才勿是好人。”善卿呵呵一笑，站起来：“还有啥闲话未说，倪要去哉。”莲生：“无啥哉，后日请耐吃酒。耐看见富哚，先搭我说一声，明朝送条去。”善卿一面答应，一面下楼，仍至四路东公和里蒋月琴家吃酒去了。

说着，王莲生已吃毕饭，揩面漱。那老娘姨端了一副鸦片烟盘，问蕙贞：“摆陆里嗄？”蕙贞：“生来摆来哚床狼哉（宛），阿要摆到地狼去？”老娘姨唏唏呵呵的端到床上，说：“拨来洪老爷看仔，阿要笑煞嗄。”蕙贞：“耐收捉仔下去罢，（要勿）多说多话哉。”那老娘姨方搬了碗碟杯筷下楼。

莲生应诺，踅下楼来；来安跟了，祥里，向东至西荟芳里，令来安回公馆去打轿来，自己即转弯。娘姨阿珠先已望见，喊：“阿唷，王老爷来哉！”赶忙迎天井里，一把拉住袖；去又喊：“先生，王老爷来哉。”拉到楼梯边，方放了手。

善卿见张蕙贞满面和气，蔼然可亲，约摸是么二住家，问他：“阿是要调？”蕙贞应“是”善卿：“调来哚陆里？”蕙贞说：“是东合兴里大脚姚家，来哚吴雪香哚对门。”善卿：“包房间呢？伙计？”蕙贞：“倪是包房间，三十块洋钱一月哚。”善卿：“有限得势。单是王老爷一仔末，一节下来也差勿多五六百局钱哚，阿怕啥开消匆？”

莲生款步上楼。沈小红也房相迎，似笑不笑的说：“王老爷，耐倒好意思…”说得半句，哽噎住了。莲生见他一副凄凉面孔，着实有些不过意，嘻着嘴房坐下。沈小红也跟来，挨在傍，挽着莲生的手，问：“我要问耐，耐三日天来哚陆里？”莲生：“我来里城里，为仔个朋友生日，去吃仔三日天酒。”小红冷笑：“耐只好去骗骗小仵！”阿珠绞上手巾，揩了。小红又问：“耐来哚城里末，夜阿转来嗄

次日一钟辰光，两人始起洗脸。老娘姨搬上稀饭来吃了些，蕙贞就在梳妆台前梳。老娘姨仍把烟盘摆在床上。莲生自去起烟来，心想沈小红家须得先去撒个谎，然后再慢慢的告诉他才好。盘算一回，打定主意，便取褂着了要走。蕙贞忙问：“陆里去？”莲生：“我到沈小红搭去一埭。”蕙贞：“价末吃仔饭了去囗。”莲生：“（要勿）吃哉。”蕙贞又问：“晚歇阿来？”莲生想了想，说：“耐明朝啥辰光到东合兴去？”蕙贞：“倪一早就过去哉。”莲生：“我明朝一钟到东合兴来。”蕙贞：“耐有工夫末晚歇来一埭。”

蕙贞乃请莲生吃烟。莲生去床上与善卿对面躺下，然后说：“我请耐来，要买两样事：一只大理石红木榻床，一堂湘妃竹翎灯片。耐明朝就搭我买得来最好。”善卿：“送到陆里嗄？”莲生：“就送到大脚姚家去，来哚楼狼西面房间里。”

蕙贞见善卿已去，才上床来歪在莲生上，给他烧烟。莲生接连了七八，渐渐合拢睛，似乎睡去。蕙贞低声叫：“王老爷安置罢。”莲生。于是端过烟盘，收拾共睡。

善卿到了房里，即笑说：“耐倒一仔来里寻开心。”莲生起招呼，觉善卿脸上有酒意，问：“阿是来哚吃酒？”善卿：“吃仔两台哉。俚哚请仔耐好几埭哚，故歇罗富翻到仔蒋月琴搭去哉，耐阿兴一淘去？”莲生微笑摇。善卿随意向床上坐下，张蕙贞亲自送过一支烟筒来。善卿接了，忙说：“（要勿）客气，耐请用饭囗。”蕙贞笑：“倪吃好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