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的方向去看，果然一片矮墙，门挂一块黑漆金字小招牌。一了门，乃是一座极大四方的外国房。朴斋想这所在不好瞎闯的，徘徊瞻望，不敢声唤。恰好几个挑夫拖了扁担往里飞跑，直跑旁边一扇小门。朴斋跟至门前，那门也有一块小招牌，写着“义大洋行帐房”六个字，下面又画一只手，伸一个指望门里指着。朴斋大着胆去，踅到帐房里。只见两行都是柜台，约有二三十人在那里忙碌碌的不得空隙。朴斋拣个年轻学生，说明来意。那学生把朴斋打量一回，随手把间绳怞了两怞，即有个打杂的应声而至。学生叫：“去喊小吴来，说有人来里寻。”

松桥把数好的两注车钱分给车夫，当领朴斋，至孙素兰家。只见娘姨金在楼梯上迎着，请到亭里坐，告诉吴松桥：“周个搭张个来过歇哉，说到华众会去走一埭。”松桥叫拿笔砚来，央赵朴斋写请客票，说尚仁里杨媛媛家请李鹤汀老爷。朴斋仿照格式，端楷缮写。才要写第二张，忽听得楼下外场喊：“吴大少爷朋友来。”吴松桥矍然起：“（要勿）写哉，来哉。”

足有一个时辰，松桥才来了，已另换一绵囗褂，时路行，连镶鞋小帽并崭然一新，中连说：“对勿住。”一手让朴斋先行，一手拽门上锁，同下楼来。原经由帐房，转旁边小门，迤逦至黄浦滩。松桥说：“我约小村来哚兆贵里，倪坐车去罢。”随喊两把东洋车坐了。车夫讨好，一路飞跑，顷刻已到石路兆贵里停下。

不多时，金请各位去当中间用酒，只见当中间内已摆好一桌齐整饭菜。四人让坐，却为李鹤汀留上首一位。孙素兰正换了局衣裳房，要来筛酒。吴松桥急阻止：“耐请罢，（要勿）龌龊仔衣裳。”素兰也就罢了，随说：“耐哚慢慢用，对勿住，倪局去。”既说便行。吴松桥举杯让客，周少和：“吃仔酒晚歇勿好碰和，倒是吃饭罢。”松桥乃让赵朴斋：“耐勿碰和，多吃两杯。”朴斋：“我就吃两杯，耐（要勿）客气。”张小村：“我来陪仔耐吃一杯末哉。”于是两人杯对照。及至赵朴斋吃得有些兴，却值李鹤汀来了，大家起，请他上坐。李鹤汀：“我吃过哉。耐哚四家阿曾碰歇和？”吴松桥指赵朴斋：“俚勿会碰，等耐来里。”

打杂的去后，朴斋掩在一傍，等了个不耐烦，方才见吴松桥穿着本洋绒短衫衤夸，把扎缚得的，十分即溜，赶忙奔至帐房里；一见朴斋，怔了一怔，随说：“倪楼狼去坐歇罢。”乃领朴斋穿过帐房，转两个湾，从一乘楼梯上去。松桥叫脚步放轻些。蹭到楼上，推开一扇屏门，只见窄窄一个外国房，倒像是截断堂一般，满地下横七竖八堆着许多钢铁玻璃，只靠窗有一只半桌，一只机。

这边谈谈讲讲，等到掌灯以后，先有李鹤汀的家匡二来说：“大少爷搭四老爷来哚吃大菜，说阿有啥人未先替碰歇。”吴松桥问赵朴斋：“耐阿会碰和？”朴斋说：“勿会。”周少和：“就等一歇也无啥。”金问：“先吃仔夜饭阿好？”张小村：“俚来哚吃大菜末，倪也好吃饭哉。”吴松桥乃令开饭。

朴斋问：“阿曾碰着歇小村？”松桥忙摇摇手，叫他不要说话，又悄悄嘱：“耐坐歇，等我完结仔事，一淘北去。”朴斋坐下。松桥掩上门匆匆去了。这门外常有外国人往来，履声“橐橐”吓得朴斋在内屏息危坐，着一把汗。一会儿，松桥推门来，手中拿两个空的洋瓶撩在地下，嘱朴斋：“再等歇，完结快哉。”仍匆匆掩门而去。

那孙素兰在房间里听见这里闹，只客到齐了，免不得过来应酬；一看见朴斋，问：“昨日夜么二狼吃酒，阿是俚？”吴松桥：“吃仔两台哉。先起吃一台，耐也来哚台面狼（宛）。”孙素兰，略坐一坐，还回那边正房间陪客去了。

赵朴斋丢下笔，早见一个方面大耳、长材的胡房；后面跟的一个，就是张小村。拱手为礼，问起姓名，方知那胡姓周，号少和，据说在铁厂勾当。赵朴斋说声“久仰”大家就坐。吴松桥把请客票与金：“快去请。”

周少和连声饭。大家忙忙吃毕，揩把面，仍往亭里来，却见靠窗那红木方桌已移在中央，四枝膻烛得雪亮，桌上一副乌木嵌牙麻雀牌和四分筹码，皆端正齐备。吴松桥请李鹤汀上场，同周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