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夫坐起来烟，只见昨日那挤睛的老婆又摸索来了，摸到实夫对面榻上，正有三人烟。那老婆即迷笑说：“咦，长大爷，二小来里牵记耐呀，说耐为啥匆来？教我来张张。耐倒刚巧来里。”实夫看那三人，都穿着青蓝布长衫，玄绸甲，大约是仆隶一人。那老婆只唠叨，三人也不大理会。老婆即：“长大爷晚歇要来个囗，各位一淘请过来。”说了自摸索而去。

一会儿，诸三又来问心。实夫因复问：“到底为啥事？耐说来，倘忙我能够帮帮俚也匆晓得。耐说说看囗。”诸三：“李老爷，耐倘然肯帮帮俚，倒也赛过好事。不过倪勿好意思搭耐说，搭耐说仔倒好像是倪来拆耐李老爷梢。”实夫焦躁：“耐（要勿）实概囗，有闲话气气说来末哉。”诸三又叹了一气，方从诉：“说起来，总是俚自家运气勿好。为仔正月里俚到娘舅家去吃喜酒，俚家主公末要场面，拨俚带仔一副面转来，夜放来哚枕边，到明朝起来辰光说是无拨哉呀。难末害仔几人四八方去瞎寻一泡，陆里寻得着嗄？娘舅哚末吓得来要死，说寻勿着是只好吃生鸦片烟哉。俚家主公屋里还有爷娘来哚，转去末拿啥来代囗？真真无法想哉！难末说勿如让俚来生意看，倘忙碰着个好客人，看俚命苦，肯搭俚包瞒仔该桩事，要救到七八条命哚！我也无投啥主意哉，只好等俚去生意。李老爷，耐想俚家主公屋里也算过得去，夫妻也蛮好，勿然啥犯着吃到仔该碗把势饭囗？”

实夫一面洗脸，却叫住诸三，盘问诸十全缘何啼哭。诸三先叹一气，乃：“怪是也怪勿得俚。耐李老爷陆里晓得？我从养仔俚养到仔十八岁，一径勿舍得教俚生意。旧年嫁仔个家主公，是个虹银楼里小开，家里还算过得去，夫妻也蛮好，阿是总算好个哉了？陆里晓得今年正月里碰着一桩事来，故歇原要俚生意。李老爷，耐想俚阿要怨气！”实夫：“啥个事嗄？”诸三：“（要勿）说起，就说末也是白说，倒去坍俚家主公个台。阿是（要勿）说个好。”说时，实夫已洗毕脸，诸三接了脸下楼。实夫被他说得忐忑鹃突，却向榻床躺下烟，细细猜度。

实夫直至五多钟方完烟，了雨楼，仍往大兴里诸十全家去便夜饭。这回却熟落了许多，与诸十全谈谈讲讲，甚是投机。至于颠驾倒凤，满恩情，大都不用细说。

比及次日清晨，李实夫于睡梦中隐约听得饮泣之声，张看时，只见诸十全面向里床睡着，自在那里呜呜咽咽的哭。实夫猛吃一惊，忙问：“啥？”连问几声，诸十全只不答应。实夫乃披衣坐起，想胡思，不解何故，仍伏下去，脸偎脸问：“阿是我得罪仔耐了动气？阿是嫌我老，勿情愿？”诸十全都摇摇手。实夫皱眉：“价末为啥？耐说说看囗。”又连问了几声，诸十全方答一句：“勿关耐事。”实夫：“就匆关我事末，耐也说说看。”诸十全仍不肯说。实夫无可如何，且自着衣下床。楼下诸三听得，舀上脸，了烟灯。

老婆去后，诸三也来了，却没有挈诸十全；见了实夫，即说：“李老爷，倪搭去囗。”实夫有些不耐烦，急向他：“我晚歇来，耐先去。”诸三会意，慌忙走开，还兜了一个圈乃去。

那诸十全睡在床上，听诸三说，更加哀哀的哭声来。实夫搔耳爬腮，无法可劝。诸三又：“李老爷，故歇生意也难，就是长三书寓，一节下来差勿多也不过三四百洋钱生意。一个新来人家人，生来勿比得俚哚，要撑起一副面来，耐说阿容易？俚有辰光搭我说说闲话，说到仔生意末，就哭。俚说生意勿好，倒勿如死仔歇作

戏，黎大人也去叫一班，教倪大少爷也叫一班。上海滩狼通共三班儿戏，才叫得来哉，有百十个人哚囗，推扳房才要压坍哉！四老爷为啥匆来嗄？”实夫微笑不答，却问：“大少爷囗？”匡二：“大少爷是要到尤如意搭去，酒也匆曾吃，散下来就去哉。”

实夫早就猜着几分，却也不说，自了烟，安睡无话。明日饭后仍至雨楼上。那时天尚早，烟客还清。堂倌闲着无事，便给实夫烧烟，因说起诸十全来。堂倌：“俚哚一径勿来，就到仔今年了坎坎个生意。人是阿有啥说嗄？就不过应酬推扳。耐喜人家人末，倒也无啥。”实夫。方过两烟，烟客已络绎而来，堂倌自去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