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庄既完，局哄散。尹痴鸳要减半，仅摆十杯。葛仲英、钱刚又合伙也摆十杯。亚自见陶玉甫在席，可止则止，不甚畅饮，为此撤酒用饭。陶玉甫临去，重申翌午之约。亚自亲应承，送至楼梯边而别。

钱刚不解痴鸳之言，诧异动问。痴鸳：“耐啥勿曾晓得，俚个相好，是打成功个呀？先起倒不过实概，打一转末好一转，故歇是打勿开个哉。”刚：“为啥要打囗。”痴鸳：“怎晓得俚哚？一句闲话勿对末就打。打个辰光，大家勿让；打过仔咿要好哉。该号小仵阿要讨气！”姚文君鼻里“嗤”的一笑，斜视痴鸳：“倪末是小仵，耐大仔几？”痴鸳顺答：“我大末勿大，也可以得个哉！耐阿要试试看？”文君说声“噢唷”：“养耐大仔，连讨便宜也会哉！啥人教耐个乖嗄？”

浣芳在玉甫怀里，定睛呆脸，咬指，不知转的什么念。玉甫不去提破，怔怔看他。只觉浣芳圈儿渐渐作红，眶中莹莹的如晶一般。玉甫急拍肩膀，笑而问：“耐想着仔啥个冤枉嗄？”浣芳亦自失笑。

玉甫退帐外，灭洋烛，问秀：“夜饭阿曾吃？”秀：“我说仔半日，教俚吃稀饭。刚刚呷仔一汤，稀饭是一粒也勿曾吃下去。”玉甫见说，和秀对立相视，嘿然良久。忽听得床上淑芳叫声“无(女每)”：“耐去吃烟末哉。”秀应：“晓得哉，耐困罢。”

说话时，李浣芳也跑来寻玉甫。玉甫问：“房里阿有人？”浣芳说：“阿招来狼。”秀向浣芳：“价末耐也去陪陪囗。”玉甫见浣芳踌躇，便起辞了秀，挈著浣芳同至前边李漱芳房间，掂手掂脚，向大床前椅上偎抱而坐。阿招得间，暂溜外，一时寂静无声。

阿招在外听不清楚，只玉甫叫唤，应声而至。玉甫回他：“无啥。”阿招转行。谁知漱芳并未睡著，叫声“阿招”：“耐舒齐仔困罢。”阿招答应，转问玉甫：“阿要吃稀饭？”玉甫说：“（要勿）。”阿招因去冲茶。漱芳叫声“浣芳”：“耐也去困哉呀。”浣芳那里肯去？玉甫以权词遣之，：“昨日夜，拨耐噪仔一夜，阿就生个病；耐再要困来里，无(女每)要说哉。”适值阿招送茶壶，并喊浣芳，也：“无(女每)教耐去困。”浣芳役法，方跟阿招房。

玉甫想在房亦无甚事，遂嘱阿招当心，跟秀从后房门踅过后面秀房中。坐定，秀：“二少爷，我要问耐，先起俚生仔病，自家发极，说说闲话末就哭；故歇我去看俚，一句勿曾说啥，问问俚，闭拢仔一只嘴，好像要哭，泪倒也无拨。故末为啥？，’玉甫：“我也来里说，比先起两样仔哉。明朝问声先生看。”秀又：“二少爷，我想着一桩事，还是俚小个辰光，城隍庙里去烧香，拨叫化圈住仔，吓仔一吓；难去搭俚打三日醮，求求城隍老爷，阿好？”玉甫：“故也无啥。”

玉甫随取洋烛手照，向灯了，揭帐看视，觉得李漱芳气丝丝，似睡非睡，不像从前病时光景。玉甫举起手照，照照面。漱芳睁开来，看定玉甫，一言不发。玉甫额角，摸手心稍微有些发烧，问：“阿好？”漱芳半晌才答“勿好”二字。玉甫：“耐自家觉著陆里勿舒齐？”漱芳又半晌答：“耐（要勿）极囗，我无啥。”

玉甫本待不睡，但恐漱芳不安，只得掩上房门，躺在外床，装睡着的模样；惟一闻漱芳辗转反侧，便周旋伺应，无不臻至。漱芳于天明时候，

适值李浣芳转局回家，忙著要看阿。见李秀、陶玉甫皆在，误猜阿病重，大惊失。玉甫摇手示意，轻轻说：“阿因著来狼。”浣芳始放下心，自去对过房间，换局衣裳。漱芳又在床上叫声“无(女每)”：“耐去囗。”秀应：“噢，我去哉。”却回问玉甫：“阿到后底去坐歇？”

手巾替亚自指拭纱衫。尹痴鸳吓的连声劝：“代仔罢，代仔罢。晚歇两家再要打起来，我是吓勿起个。”说著，忙又代筛一杯酒，径送与姚文君。文君一呷，痴鸳喝一声采。

说笑之间，亚白的庄被钱刚打败，姚文君更代两杯。钱刚一气连赢，势如破竹，但打剩三杯，访华铁眉后殿。

陶玉甫仍归东兴里李漱芳家，停轿于客堂中，悄步房。只见房内暗昏昏地止著梳妆台上一盏长颈灯台，大床前茜纱帐重重下垂。李秀和阿招在房相伴。玉甫低声问秀如何。秀不答，但用手望后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