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的竹板名为“箠”五尺长、三寸宽，削平竹节，一个壮汉被打二十板，还禁得住，所以婆婆还沉得住气。但打要剥亵衣，儿媳一见羞得赶转过脸去，而婆婆司空见惯，不以为意。就这不同的表情，县令越发心有定见了。

“是啊！”韩文在一旁帮腔：“外一定会这样说。因为太后曾赐你的死，这件事，外面知的人很不少。”

韩文完全领会得到她的用意，便即答：“那一来，可真要大动戈了！”

第二个二十板一打，小寡妇固有不忍之意，但无非是常皆有的恻隐之心使然。唯独老寡妇却已急得心惊，怪态百。等要打第三个二十板，那狼虎之年的婆婆，毕竟而了。

“三妹，”林采拦住她：“你先别打岔，听二妹说完。”

昭君默然。韩文亦到此方知林采的隐喻。这个比喻似乎拟于不，但意思却很，昭君对皇帝的情分，以及她内心的矛盾微妙，都可在这个故事中喻。

“饶不得他，便待如何？”林采问，同时使个。

这一计是反其而用的苦计，谓之“敲山震虎”那县令将婆媳二人及长工一时提上堂来，下令将夫笞二十。

而是于呼韩邪的迫。凭心而论，若非呼韩邪这么痞赖，得理不让，毫无通的余地，二妹，你也不必寻拙见吧？”

“我现在想几件事：第一、太后与皇上母失和，决非国家之福；第二、为我大动戈，倘或战败，我就是千古的罪人；第三、兵连祸结，百姓受苦。所以，我只有一条路好走。”

“有这样的事！”这回是昭君失声而言：“她怎么说法？”

“这么说，成了一件悬案？”

“我一说，你一定承认。你果然死了，民间不会了解你这番为国家、为百姓的苦心，必定是你是为太后死的！你想这不是为太后无端蒙上恶名？”

“不然！”林采说：“竟是承认了！”

“自然得为自己分辩，真是真，假是假，这名节上，”韩文摇着说：“断断不能虎。”

这也算是一心境的开朗。尽矛盾纠结，不知如何才能解消？至少可以看得矛盾存在。不再是混沌一片，昭君觉得心里比较好过些了。

“由此可知，”林采讲完这段新闻，谈她自己的想，只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世上什么都可以假，唯独情假不得，隐不得。”

“你还不是轻生。二妹，我原来很佩服你，如今却失望了！你亦为寻常女，私心极重。”

“这，”昭君又问：“莫非就此定谳了？”

至传儿媳上堂，林采问：“你们那儿媳妇如何？”

何以忽动此念！林采与韩文无不吃惊，不约而同地说：“使不得，使不得！”

而在昭君，这个故事是她的一面镜。她现在很了解自己的心境了。明明一片心都已在皇帝上，而始终不肯明确地承认；明明舍不得离开皇帝，偏偏要装得远嫁外，亦不在乎的态度。这不是很可笑吗？

“没有话。堂上问她经过的细节如何，儿媳只是哀哀痛哭，一句话都不说。”

“

当然，一半也靠淳于秀的药力。一夜过去，咳嗽已减，胃亦开，神已好得多。而心里亦已积了好多话，要跟林采与韩文从长计议。

昭君默然。心里承认林采的分析不错。于是韩文又嘴了“这倒不可不防！”她说：“皇上如果是这么想，一定饶不得呼韩邪。”

“何以使不得？”昭君争辩着：“大姊、三妹，我是想了又想，才下的决心，这不是轻生。”

“那也没有这样糊涂的官。”林采答说：“县令倒是响当当的清官，明镜悬，万民。明知儿媳受诬，只是自己不作分辩，便有救不得她的苦。”

居然“决心”二字，林韩二人越觉事态严重。因为如此，反而不急着劝解，姊妹俩人微询，取得了默契，由林采向昭君说词。

“何以见得只有一条？”韩文大不以为然。

“是的！皇上当然知，你的死，不是于太后的迫！

“这样的案，如何悬得起来？当然要结案。那县令看看审结的限期已到，焦急莫名。不料一急倒急一计来了。”

“恶名！为太后带来恶名？”昭君愕然：“大姊，我不懂你的话。”

昭君自是侃侃正论，但林采的才人一等，不慌不忙地答说：“二妹，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须知闱事秘，易起言，你这一死，必然为太后带来恶名。”

二十板打完，县官又问，通的是谁？长工毫不改，而儿媳亦依然如旧，只淌泪不说话。

“大姊，这话我可不能承认。诚然，我有烦恼，可是我一死，解消了国家的难题。太后、皇上，母可以不致失和；汉朝与呼韩邪亦可不致于再兴兵戎；百姓可免戈离之苦。这些，都是非我死不可得的事，难也是私心？”

“你说，你一瞑不视，便可消除万般烦恼。然则，你只是为求自己解脱，抛下许多难题给别人。有是死者已矣，生者何堪？你这样，不是私心作祟？”

于是再打二十。而且县令向小寡妇“警告”如果不招，要将长工一直打下去。拚着前程不要，要将夫毙于杖下，看妇心疼不心疼。

“这——”昭君齿迟滞了：“皇上总不致对太后误解吧？”

“依我想，只有一条路：不如一瞑不视，万般烦恼都没有了。”

这是文章从反面掀起波澜，昭君心里不服。不过林采居长，她不能不尊敬，所以尽力保持平静地问：“大姊，怎见得我的私心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