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铺地涛声寒在空

毕，忽闻竹呼曰：“雪香今日着矣。”猛然回，则见卧几上，书灯如豆，半明不灭，始知方才所见，乃是一梦南柯。遂拨动银缸，寂坐片时，寻思曰：“若是曲江所说，桂能如梦中人，我梅雪香不作大士供养，算是无情。”又想：“梦里造境奇奇怪怪，何所不有。如所见的人，漫说于今没有，只恐自古都无。早知有如此好梦，何不不醒更妙。今早到贳酒亭作诗，末二句云‘早知奇遇终成梦，悔不相逢总莫醒’，不谓已成谶语。”时已漏滴三更，雪香遂解衣就寝。思续前梦，转侧一会，方才睡着。不多时，闻山寺晨钟而寤，因集古人句作一绝云：

霓裳一曲能否，待向中奏弦。

玉貌珊珊浅淡妆，佳人独倚石然旁。

房昨夜风起（岑参）

偕竹门，果然一路风光赏心悦目。行至一，忽见舍字壮丽，-闳甚，心知是豪贵人家，信步直，绝无阻碍。行过数重，中有一园，湖山掩映，迥异俗境，数株垂丝海棠，倚着荼-架边。雪香立住玩，回忽见人着杏黄衫，凭栏拂鬓，见客毫不躲避。雪香凝眸视之，真是天上少有、人间难寻。一时目迷魂飞，手足失措。良久神稍定，与之语亦不答，但笑而已。闻有呼唤声，人遂内去了。雪香惊疑一会，乃占二绝云：

侥幸相逢月里仙，今宵人上大罗天。

天微明，披衣急起，呼鹤净面。启门，谓鹤曰：“太太若问，说我到松相公家去了，早饭熟也休等我。”走到松家，松扉初启。苍见雪香到，曰：“梅相公到，快雪亭坐坐，我家相公尚未起来。”雪香遂独坐亭内。此亭系松书室，松题额曰：“鹤栖”又取古句作对云：

云想衣裳想容（李白）

无情最是留情，笑对风看海棠。

神女知来第几峰（张容）

月斜楼上五更钟（李商隐）

雪香在亭中想起幻梦，坐不住，起在阶前闲步、沉。松呼曰：“雪香好早，惊人残梦。”雪香曰：“我雪香孤眠独宿，天明即起，不似人家在温柔乡，虽不老死，也几眠死。”松曰：“梦里鸳鸯有本有乐境，雪香酸那知其中况味。”雪香曰：“你说梦里鸳鸯，本有乐境，这何足为乐，我到有个好梦，只怕你平生福薄，总未梦过一回。”松曰：“你有甚好梦？”雪香遂将梦告松。松曰：“你因曲江所说，动了兴，想胡思，夜形诸梦，也是常事，但曲江之言终是假的。”雪香曰：“怎知是假？”松曰：“曲江见你说‘世无西难夸’，故把个假西说你听听。”雪香曰：“不是假是真，那销魂院我总要去一回。”少时苍呈早餐上，雪香无心饮，偶然失箸。松笑曰：“雪香想到哪里去了。”雪香曰：“不知是何缘故，心中总委决不下。”松曰：“已往莫念，未来勿思，心自能定。”雪香曰：“我也未念已往，未思未来，方寸之中，毫无着落。”松曰：“饭后我同你郊外散散。”雪香曰：“今日无心玩景。”饭毕，略坐别松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