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来。

钱琼光翻过来一看，洋钱有了，立刻打开来数了数，不错，还是十六块。这一喜更非同小可！仍旧拿手巾包好，在上袋里，便起叫家到南街上招呼王二瞎，托他去到档班船上，叫他们明天晚上到馆里叫几样菜，说是要请州里帐房师老爷吃饭，代馆里，菜要好些，再叫船上收拾收拾净。底下人奉命去后，他自己又盘算：“明天请的客自然是帐房老夫首座。”忽又想起：“我今儿在帐房里，看见本官的二老爷，见了我，还问我这趟代理得好有几个钱，看来着实关切，也不好不请请他。我们在外，那里不拉个朋友呢。”屈指一算：“帐房老夫一位，本官二老爷两位，王二瞎三位，连自己一共才有四个人。人太少，索多请两位，把南关里咸铺老板孙老荤，东门外丰大药材行跑街周小驴，一齐请了来，大家闹。料想他们听见我请的是州里二老爷、帐房师爷，他们一齐都要赶得来的。况且如此一请，人家晓得我同州里要好，目下于我的事情也不为无益。”主意打定，正在洋洋自得，那差去的家也回来了，回称：“王二爷听说老爷请州里师爷吃饭，忙的他立刻自己城到船上去代，连馆里也是自己去的。”钱琼光，又：“我请的不但帐房师爷，还有区大老爷的二老爷哩。”

这里区奉仁便把帐房请了来，叫他去替他们二人调此事。随凤占私离差次，本是就应该的，现在罚他把已收到的节礼，退一半，津帖后任。随凤占听了本不愿意，后见堂翁动了气，要上禀帖给本府，方才服了，拿十六块大洋到帐房手里。禀辞过堂翁，仍自回省，等候秋审不题。

回到自己捕厅里，把十六块洋钱拿来，翻来复去的看了半天，又一块一块的在桌上钉了好几回，一听响声不错，格外激州里帐房照应他，连一块哑板的都没有。总想如何酬谢酬谢他才好。一面想，一面取块小巾，把洋钱包好，放在枕旁边，跟手去解手。解手回来，一个人低着走，忽然想到：“四月底城外河里新到了一只档班的船，一共有七八个江西女人，有两个长的很标致。南街上毡帽铺里掌柜王二瞎请过我一趟，临行的时候，还再三的托我照应他们。我不如明天到那里，叫他们替我几样菜，化上一两块钱请这位老夫，补补他的情才好。”主意打定，回到屋里，不知不觉，把刚才十六块洋钱陡然忘记放在那里去了。桌屉，书箱里面，统通找到，无奈只是无影无踪。直把他急的了一大汗，找了半天，仍旧找不着，恍恍惚惚，自己也不辨是真是梦。于是和衣往床上躺下，慢慢的想：“到底我刚才放在那里的？”一会又怪自己记不好，恨的像什么似的！不料偶一转侧，忽听得当的一声，原来一包洋钱，小手巾未曾包好，被个小枕碰了一个，所以响的。

家去，钱琼光也就安寝。毕竟有事在心，睡不大着。次日一早起，洗脸之后，就赶过来自己请客。先落门房，取一张官街名片，先上去禀见二老爷。执帖门上去了一回，回来说：“二老爷昨儿在房里叉了半夜麻雀，到了后半夜忽然发起痧来，闹到天亮才好的，如今睡着了，只好挡你老的驾罢。”钱琼光一听这话，不觉心中一个失望，嘴里还说：“我今天备了酒席，专诚要请他老人家赏光的，怎么病起来了？真真不凑巧了！”于是又亲到帐房里，想当面去约帐房师爷。

这里钱琼光自从见了堂翁下来，一个钱没有捞着，反留个把柄在堂翁手里，心上害怕，在门房里坐了半天，不得主意，只得回去。次日大早，仍旧渡了过来。门的人一齐劝他上去见帐房师爷。他一想没法，只得照办。其时随凤占吐来的十六块洋钱已到帐房手里。只因他的人缘不及随凤占来的圆通，及至见面之后，吱吱喳喳，又把臭唾沫吐了帐房师爷一脸，还没有把话讲明白。帐房师爷看他可怜，意思想把十六块洋钱拿来给他，回一想：“倘若就此付给他，他一定不承情的。”只得先把东家要通禀上的话，加上些枝叶，说给他听。直把他吓得跪在地下磕。然后帐房师爷又装着去见东家，替他求情。鬼鬼祟祟了半天，回来同他说，东家已答应不提这事了。钱琼光不胜激。至此方慢慢的讲到：“我兄弟念你老兄是个苦恼，特地再三替你同随某人商量，把节礼分给你一半，你俩也就不用再闹了。”

钱琼光见了起初的情形，但求堂翁不要拿他的禀帖通详上去，已经是非常之幸，断想不到后来帐房师爷又拿十六块洋钱给他。把他激的那副情形，真是画也画不，立刻爬在地下，磕了八个。磕起来少说作了十来个揖，千“费心”万“费心”说个不了。又托帐房师爷带他到堂翁跟前叩谢宪恩。帐房师爷说：“他现在有公事，我替你说到一样的了。”于是钱琼光又作了一个揖，然后拿了洋钱，告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