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敢叫他瞧见。有天同司、道谈论公事,谈得时候多了些,忘记了时辰,便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有位候补道,无意之中说了声“现在大约有一点钟了”童子良不听则已,听了之时,便把眉头一绉,眼睛一楞,说:“你老哥说的什么?兄弟不懂。”嘴里说不懂,心上却是明白的,晓得他们所说的一定是表上的时刻,便想到这些人身上一定带着有表。半天不言语,侧着耳朵一听,偏偏同他坐的顶近一位道台,外褂里面剔剔的响。童子良听了一会,便问这位道台:“你老哥身上有什么东西,一剔一剔的响?”又问:“你们众位可曾听见没有?”众人都不敢言,直把那位道台羞得耳根都红,坐立不稳。童子良还算忠厚,未曾当面揭穿,只第二天见了抚台,说:“某道人是漂亮的,但是漂亮人总不免华而不实,不肯务正。所以兄弟取人,总在悃愊①无华一路。”抚台听了,先还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某人办事不诚实,所以钦差才加了他这个考语;后来别位司、道说起,晓得是为带着表,方才付之一笑了事。
①悃愊:至诚。《后汉书.章帝纪》:“安静之吏,悃愊无华。”
钦差在济南住了十来天,所查办的事,无非是河工局里多孝敬他几万银子,没什么大不了之事。河工局送的是公款,为的是保全大局起见,钦差受了自无话说。抚台又另处送了程仪,下来便是司、道孝敬,府、县孝敬,还有些相好处的孝敬:钦差亦一一笑纳。
另外又有位平度州知州,这州官乃是在旗,名唤巴吉,表字祥甫。平度州缺,在东三府里也算得中等的缺。巴祥甫到任,已经做过五六年了,这年又得了“卓异”照例送部引见。他身上本有“在任候补直隶州”字样,等到引见下来,又得了个“回任候升”回省之后,上司都拿他当老州县看待,自然立即饬回本任的。回任不多几时,偏偏临清州出缺。临清州乃是直隶州。巴祥甫因为自己资格已到,不免有觊觎之心。亲自进省,托人在大宪面前吹嘘,意思想求大人拿他升补。上头尚在游移两可。这个档口,齐巧钦差来到,一连忙了十几天,就把这事搁起。巴祥甫心上虽然着急,也属无可如何。
巴祥甫有个哥哥,从前曾经拜在钦差门下,巴祥甫因此渊源,也就拿着门生的帖子前去叩见、居然传见,留下谈了半天,甚是亲热,等到见了下来,就有他的亲家,也在省里候补的,劝他送分重礼给钦差,趁势托钦差说两句好话,抚台一定答应。巴祥甫亦以为然,意思想送钦差八千银子。他亲家道:“送银子不及送东西的体面。”原来巴祥甫省城里的什么事情都是托他这位亲家替他经手的。他亲家新近亦是替一个朋友办了一分礼,就是送给一位什么大人的,后来这分礼没有收,那个朋友的钱亦就一直没有拿出来。这分礼物总共值到五吊来往银子,一齐担在他亲家身上,所以他亲家急于想要出脱,齐巧碰着巴祥甫要送钦差的礼,他亲家面子上劝他置办东西,骨子实是要卸自己的干系,因此一力撺掇。那分礼物当中,如珠宝、翡翠之类,很有两件值钱的。巴祥甫瞧了,因见亲家讨他六千,他看过六千还值,便尔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