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钦差的随员，每逢吃饭，都叫他跟着钦差一块儿吃大菜。用的家伙，什么刀叉等类，有些都是金打的，黄澄澄的着实可，而且也很值钱。他看了这个，又舍不得了，每逢吃饭，总要偷人家一两件小家伙。而且非但他一个，连他的同事，一位候选知府，也同他一个脾气。当时船上因为差的东西多了，查来查去，方才查是中国钦差随员老爷们的事。那船上的洋人便气极了，不准他们再到大餐间里去吃饭。钦差也晓得了，面上很难为情，私底下叫了他二人过来，着实申饬他二人一顿。梅飏仁的父亲还不服，说：“咱们中国的钱被他们外洋去的也不少了，趁此拿他东西也乐得的。”钦差听了格外生气。到了敦，就想咨送他回国的，因为接到电报，晓得他的儿中举，因此才搁了下来。后来还闹许多笑话，下文再表。

①曳白：白纸上只字未写叫曳白，考试时白卷或页未写，也叫曳白。

这梅飏仁的为人，虽然没有什么大阅历，然而上司的意旨却也不敢不留心；既留了心，还有什么不照着办的。六合县在内地，同洋人来没有什么涉。一天有个教民欠了人家的钱不还，被他抓住了理，打了这教民一顿。这教民本来是个不安分的，所以教士并不来保护他。梅飏仁因此扬扬自得，便上了一个禀帖，以显他的能耐。齐巧前任制台奉旨来京，未曾来得及批他这个禀帖，已经卸，后任就是现在这位媚外的新制台了。在拉卷内看见这个禀帖，心上老大不兴，便说：“朝廷敦崇睦谊，视教民如赤，不惮三令五申，叫地方官极力保护，该令岂无闻知？乃胆敢待教民，又复砌词渎禀，以为见好地步，实属糊涂廖妄！除严行申饬外，并记大过三次，以为妄启外衅者戒！”不不类，骂了下来。梅飏仁接着一看，赛如一盆冷从上直浇下来，心想：“前任制宪是如此，后任制宪又是如此，真正叫我们属员的为难死了！但为今之计：当王者

①策：考试时以问题之于第（册），令应举者作答，称为“策问”简称策，后来成为一文。

齐巧这年山西闹荒，开办急赈。忽有人同他说起：“目下只要若银，捐一个大八成知县，上就得了缺。”他听说不觉心上一动，说：“老人家的保举总在三年之后，等到开保的前再给他报捐也不为迟，何如我此刻先拿这钱自己捐个大八成知县？倘或选得一个好缺，这两年之内，先赚上几万银，也未可知。”主意打定，便把老的事情阁起，先办自己的事。果然天从人愿，不到半年，便选到江南实缺知县去了。总算他官运亨通，一选就选到江南六合县知县。到省的时候还是前任制台手里。前任制台是个老古板，见面之后，问了几句话，梅飏仁都是老老实实回答的。前任制台喜他，说他是书生本，因此并不留难，上就叫藩台挂牌，饬赴新任。到任之后，公事一切尚称顺手，过了半年，无甚差错。制台既是古板，有些情，同洋人涉的事件，自不免就要据理直争，不肯随便了事，因此洋人在他手中不甚得意。上宪既如此，下属的也想以气节自见，都要批驳洋人一两件事情，以为表见之地。

目下单说这梅飏仁中举之后，接到他父亲从英国寄回来的家信，自然有一番喜说话；接着又勉励他，无非叫他潜心举业，预备明年会试。末后说到自己，还要自己信胡，说他自到外洋办理涉，同洋人如何接洽，洋人如何相信他，钦差如何倚重他。好在没有对证，骗骗自己的儿罢了。”信上还说：“我的底不过通判，将来保举虽然可靠，然而一保同知，再保知府，三保员，其中甚费周章，而且耽误时日。”意思想叫儿把家里的几亩薄田，还有几市房，一齐盘给人家，拿钱来，等儿明年上京会试的时候，替他上兑捐一个分省补用知府，如此一保便成员，似乎来的快些。梅飏仁得信之后，遵照办理。

等到事情办妥，已经过了新年，急急起，跟了大帮举上京会试。二场幸喜没岔。到了第三场，他每策①止限定三百字，不知怎么一个不留心，多拽了一张，闹了一个曳白①。他急了，便胡凑凑，把这条策多凑了一页。虽然没有被帖，然而每篇都是三百字，这篇闹了个“大肚”文理又不甚贯串，自然就吃了这大肚亏了。等到榜，名落孙山，心上好不懊恼。一面急忙忙想替老人家把官捐好，便即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