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某系公丙典试所取士，以上崩告。公痛哭曰：我五十年读书明义，二十载受国厚恩，君亡与亡，复何他说。李以公跪抱不释。公大声曰：汝今与我同殉，方是男。李泣去。记室赵振之、家人冯相、金升悉匿绳械等。公曰：尔辈若此，我惟骂贼死耳。复指前几曰：此桌有方棱，脑贯颅，岂不更惨。赵以封公别时珍重语竦公。公亦颔首曰：此自关心，然死后忠魂，顷刻到家，依父左右矣。灯下顾见诸书而叹，悉简平生所著述及所评骘诸书，堆阶下亲火之。及明，闻凶问已确，号泣索冠服。家人不动。公曰：尔辈只看我一生如素淡，何可恋，岂是怖死贪生人？我志决，勿多迟时刻也，遂作书辞父曰：尽忠即所以尽孝，男视死如归，已笑地下矣。但父亲衰年无靠，病妻弱，不堪回想耳。十儿容默，放他不下。七弟犀渠，可善抚之。然儿即以此情达之皇上。庶知孤臣一腔血也。公自丑通籍以来，负郭仅有半百，环堵止属赁居，视历中外二十年，鹄视谏垣十余载，骨鲠屡及乘舆，筹边符于聚米。去国一疏，先王改容。嗟乎！为国忘家无地可投湘。舍生取义，有天应照燕山。

公泣，公厉声曰：与若义，当其相勖励，何儿女泣为？李拜辞去。公立灯下顾诸籍叹曰：噫！我手泽在是，忍捐弃贼手！俾涴我青编，乃命悉取火焚所评骘书及平生所著述。盖公生平无他嗜，独嗜书，自其对公车京华，跋涉八闽，使岷藩、典鲁试、镇吴臬、屏齐，缥缃累累十余笥，靡弗躬饬以从。退暇辄手一编，虽酬应如猬不废。闻某所有异书，即殚竭赀，百计购取。至是尽付煨烬于是，公客及诸僮仆知公志且决，潜取其室中，绳械皿尽匿之。公怒曰：尔辈若此，我遂无死法耶？指前几曰：方觚棱棱，与俱碎耳。客力阻之，不得，乃设为闱情至语动公。公改容谢曰：吾固痛心，然已许君，义不能两全也。夜向晨会，有以升遐未实告者，仆遽以报。公徒跣舍，逢乡故，知凶问已确，遂急奔回，索冠服，仆以青绣衣。公却之，命易绯袍，设香案，仆皆遮立不动。公曰：我一生僦居蔬，于无所恋，且世界中亦何可恋者。今遇国难，此我毕命秋也。趋办事无濡迟。因正笏向阙拜复，南望遥拜，草上尊人书，有“尽忠即所以尽孝、男视死如归、笑地”语。笔墨莹然，画不苟。以书授仆。且云：我魂先归侍左右矣。仆人环跪涕泣请后命。公曰：死后可书我柩云：死节孤臣凌义渠之柩。如是而已。遂就缢。时年五十二。南都赠公刑尚书，谥忠清，祀旌忠祠。

附记 公婿茅曦蔚所述公之纪略

前传固文，然后纪亦多切语。故并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