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宁妻病废，母劬不堪；自得女，逸甚，心德之。日渐稔，亲如己，竟忘其为鬼，不忍晚令去，留与同卧起。女初来未尝饮，半年渐啜稀酡。母皆溺之，讳言其鬼，人亦不知辨也。无何，宁妻亡，母隐有纳女意，然恐于不利。女微知之，乘间告曰：“居年余，当知肝膈。为不祸行人，故从郎君来。区区无他意，止以公光明磊落，为天人所钦瞩，实依赞三数年，借博封诰，以光泉壤。”母亦知无恶意，但惧不能延宗嗣。女曰：“女惟天所授。郎君注福籍，有亢宗三，不以鬼妻而遂夺也。”母信之，与议。宁喜，因列筵告戚党。或请觌新妇，女慨然华妆，一堂尽眙，反不疑其鬼，疑为仙。由是五党诸内眷，咸执贽以贺，争拜识之。女善画兰、梅，辄以尺幅酬答，得者藏之什袭以为荣。一日俯颈窗前，怊怅若失。忽问：“革何在？”曰：“以卿畏之，故缄致他所。”曰：“妾受生气已久，当不复畏，宜取挂床。”宁诘其意，曰：“三日来，心怔忡无停息，意金华妖，恨妾远遁，恐旦晚寻及也。”宁果携革来。女反复审视，曰：“此剑仙将盛人者也。敝败至此，不知杀人几何许！妾今日视之，肌犹粟栗。”乃悬之。次日又命移悬上。夜对烛坐，欻有一，如飞鸟至。女惊匿夹幕间。宁视之，如夜叉状，电目血，睒闪攫拿而前，至门却步，逡巡久之，渐近革，以爪摘取，似将抓裂。忽格然一响，大可合篑，恍惚有鬼突半，揪夜叉，声遂寂然，亦顿索如故。宁骇诧，女亦，大喜曰：“无恙矣！”共视中，清数斗而已。

后数年，宁果登士。举一男。纳妾后，又各生一男，皆仕有声。

日暮母畏惧之，辞使归寝，不为设床褥。女窥知母意，即竟去。过斋，却退，徘徊外，似有所惧。生呼之。女曰：“室有剑气畏人。向途中不奉见者，良以此故。”宁悟为革，取悬他室。女乃，就烛下坐；移时，殊不一语。久之，问：“夜读否？妾少诵《楞严经》，今半遗忘。浼求一卷，夜暇就兄正之。”宁诺。又坐，默然，二更向尽，不言去。宁促之。愀然曰：“异域孤魂，殊怯荒墓。”宁曰：“斋中别无床寝，且兄妹亦宜远嫌。”女起，颦蹙啼，足硟ǘ懒步，从容门，涉阶而没。宁窃怜之，留宿别榻，又惧母嗔。女朝旦朝母，捧匜沃盥，下堂作，无不曲承母志。黄昏告退，辄过斋，就烛诵经。觉宁将寝，始惨然。

慨相示，荧荧然一小剑也。于是益厚重燕。

明日，视窗外有血迹。遂寺北，见荒坟累累，果有白杨，乌巢其颠。迨营谋既就，趣装归。燕生设祖帐，情义殷渥，以破革赠宁，曰：“此剑袋也。宝藏可远魑魅。”宁从受其术。曰：“如君信义刚直，可以为此，然君犹富贵中人，非此中人也。”宁托有妹葬此，发掘女骨，敛以衣衾，赁舟而归。宁斋临野，因营坟葬诸斋外，祭而祝曰：“怜卿孤魂，葬近蜗居，歌哭相闻，庶不见凌于雄鬼。一瓯浆饮，殊不清旨，幸不为嫌！”祝毕而返，后有人呼曰：“缓待同行！”回顾，则小倩也。喜谢曰：“君信义，十死不足以报。请从归，拜识姑嫜，媵御无悔。”审谛之，肌映霞，足翘细笋，白昼端相，丽尤绝。遂与俱至斋中。嘱坐少待，先白母。母愕然。时宁妻久病，母戒勿言，恐所骇惊。言次，女已翩然，拜伏地下。宁曰：“此小倩也。”母惊顾不遑。女谓母曰：“儿飘然一，远父母兄弟。蒙公覆，泽被发肤，愿执箕帚，以报义。”母见其绰约可，始敢与言，曰：“小娘惠顾吾儿，老喜不可已。但生平止此儿，用承祧绪，不敢令有鬼偶。”女曰：“儿实无二心。泉下人既不见信于老母，请以兄事，依堂，奉晨昏，如何？”母怜其诚，允之。即拜嫂，母辞以疾，乃止。女即厨下，代母尸饔。房穿榻，似熟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