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数月，忽于灯下笑而向杨，似有所语，面红而止者三。生抱问之，答曰：“久蒙眷，妾受生人气，日烟火，白骨顿有生意。但须生人血，可以复活。”杨笑曰：“卿自不肯，岂我故惜之？”女云：“接后，君必有念余日大病，然药之可愈。”遂与为。既而着衣起，又曰：“尚须生血一，能拚痛以相乎？”杨取利刃刺臂血，女卧榻上，便滴脐中。乃起曰：“妾不来矣。君记取百日之期，视妾坟前有青鸟鸣于树，即速发冢。”杨谨受教。门又嘱曰：“慎记勿忘，迟速皆不可！”乃去。

愤见于词。次日始共引去。杨独宿空斋，冀女复来而殊无影迹。逾二日女忽至，泣曰：“君致恶宾，几吓煞妾！”杨谢过不遑，女遽，曰：“妾固谓缘分尽也，从此别矣。”挽之已渺。由是月余，更不复至。杨思之，形销骨立，莫可追挽。一夕方独酌，忽女搴帏。杨喜极，曰：“卿见宥耶？”女涕垂膺，默不一言。亟问之，言复忍，曰：“负气去，又急而求人，难免愧恧。”杨再三研诘，乃曰：“不知何来一龌龊隶，充媵妾。顾念清白裔，岂屈舆台之鬼？然一线弱质乌能抗拒？君如齿妾在琴瑟之数，必不听自为生活。”杨大怒，愤将致死，但虑人鬼殊途，不能为力。女曰：“来夜早眠，妾邀君梦中耳。”于是复共倾谈，坐以达曙。

女临去嘱勿昼眠，留待夜约。杨诺之，因于午后薄饮，乘醺登榻，蒙衣偃卧。忽见女来，授以佩刀，引手去。至一院宇，方阖门语，闻有人掿石挝门。女惊曰：“仇人至矣！”杨启骤，见一人赤帽青衣，猬绕喙。怒咄之。隶横目相仇，言词凶谩。杨大怒，奔之。隶捉石以投，骤如急雨，中杨腕，不能握刃。方危急间，遥见一人，腰矢野。审视之，王生也。大号乞救。王生张弓急至，之，中；再之，殪。杨喜谢，王问故，告之。王自喜前罪可赎，遂与共女室。女战惕羞缩，遥立不作一语。案上有小刀长仅尺余，而装以金玉，诸匣，光芒鉴影。王叹赞不释手。与杨略话，见女惭惧可怜，乃，分手去。杨亦自归，越墙而仆，于是惊寤，听村已鸣矣。觉腕中痛甚；晓而视之，则赤。亭午王生来，便言夜梦之奇。杨曰：“未梦否？”王怪其先知。杨手示之，且告以故。王忆梦中颜，恨不真见。自幸有功于女，复请先容。夜间，女来称谢。杨归功王生，遂达诚恳。女曰：“将伯之助，义不敢忘，然彼赳赳，妾实畏之。”既而曰：“彼妾佩刀，刀实妾父使粤中，百金购之。妾而有之，缠以金丝，以明珠。大人怜妾夭亡，用以殉葬。今愿割相赠，见刀如见妾也。”次日杨致此意，王大悦。至夜女果携刀来，曰：“嘱伊珍重，此非中华也。”由是往来如初。

越十余日，杨果病，腹胀死。医师投药，下恶如泥，浃辰而愈。计至百日，使家人荷锸以待。日既夕，果见青鸟双鸣。杨喜曰：“可矣！”乃斩荆发圹，见棺木已朽，而女貌如生。之微温。蒙衣舁归置，气咻咻然，细于属丝。渐汤酡，半夜而苏。每谓杨曰：“二十余年如一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