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坐听移时，语声俱寂，思潜遁。忽仰视，见星汉，东方已白，野苍莽，灯亦寻灭。并无屋宇，坐削上。俯瞰绝望无底，骇绝，惧堕。稍移，塌然一声，随石崩坠，半有枯横焉，罥不得堕。以枯受腹，手足无着。下视茫茫，不知几何寻丈。不敢转侧，嗥怖声嘶，一尽，耳鼻力俱竭。日渐，始有樵人望见之；寻绠来，缒而下，取置崖上，奄将溘毙。舁归其家，至则门敞，家荒荒如败寺，床簏什俱杳，惟有绳床败案，是己家旧，零落犹存。嗒然自卧，饥时日一乞于邻，既而溃为癞。里党薄其行，悉唾弃之。才无计，货屋而居，行乞于，以刀自随。或劝以刀易饵，才不肯，曰：“野居防虎狼，用自卫耳。”后遇向劝鬻妻者于途，近而哀语，遽刀摮而杀之，遂被收。官廉得其情，亦未忍酷之，系狱中，寻瘐死。

事滨就矣。女曰：“母以婿家贫，常常萦念，今意断矣，我将暂归省；且郎与妾绝，何得不告母？”才虑母阻，女曰：“我顾自乐之，保无差贷。”才从之。

夜将半，始抵母家。挝阖，见楼舍华好，婢仆辈往来憧憧。才日与女居，每请诣母，女辄止之。故为甥馆年余，曾未一临岳家。至此大骇，以其家，恐媵所不甘从也。女引才登楼上，媪惊问：“夫妇何来？”女怨曰：“我固渠不义，今果然。”乃于衣底黄金二铤，置几上，曰：幸不为小人赚脱，今仍以还母。”母骇问故，女曰：“渠将鬻我，故藏金无用。”乃指才骂曰：“豺鼠！曩日负肩担，面沾尘如鬼。初近我，熏熏作汗腥，肤垢倾塌，足手皴一寸厚，使人终夜恶。自我归汝家，安座餐饭，鬼始脱。母在前，我岂诬耶？”才垂首不敢少气。女又曰：“自顾无倾城姿，不堪奉贵人；似若辈男，我自谓犹相匹，有何亏负，遂无一念香火情？我岂不能起楼宇、买良沃？念汝儇薄骨、乞丐相，终不是白侣！”言次，婢妪连衿臂，旋旋围绕之。闻女责数，便都唾骂，共言：“不如杀却，何须复云云：“才大惧，据地自投，但言知悔。女又盛气曰：“鬻妻已大恶，犹未便是剧，何忍以同衾人赚作娼！”言未已，众眦裂，悉以锐簪、剪刀攒刺胁腂。才号悲乞命，女止之，曰：“可暂释却。渠便无仁义，我不忍觳觫。”乃率众下楼去。

异史氏曰：“得远山芙蓉，与共四，与之南面王岂易哉！己则非人，而怨逢恶之友，故为友者不可不知戒也。凡狭邪诱人博，为诸不义，其事不败，虽则不怨亦不德。迨于无襦，妇无，千人所指，无疾将死，穷败之念，无时不萦于心；穷败之恨，无时不加于齿。清夜衣中，辗转不寐。夫然后历历想未落时，历历想将落时，又历历想致落之故，而因以及发端致落之人。至于此，弱者起，拥絮坐诅，者忍冻行，篝火索刀，霍霍磨之，不待终夜矣。故以善规人，如赠橄榄；以恶诱人，如馈漏脯也。听者固当省，言者可勿戒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