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巩仙(2/2)

士解衣曰:“产血溅衣,家最忌。今为君故,二十年故,一旦弃之。”尚为易衣。士嘱曰:“旧勿弃却,烧钱许,可疗难产,堕死胎。”尚从其言。居之又久,忽告尚曰:“所藏旧衲,当留少许自用,我死后亦勿忘也。”尚谓其言不祥。士不言而去,见王曰:“臣死!”王惊问之,曰:“此有定数,亦复何言。”王不信,留之;手谈一局急起,王又止之。请就外舍,从之。士趋卧,视之已死。王棺木,以礼葬之。尚临哭尽哀,如悟曩言盖先告之也。遗衲用生,应如响,求者踵接于门。始犹以污袖与之;既而剪领衿,罔不效。及闻所嘱,疑妻必有产厄,断血布如掌,珍藏之。会鲁王有妃临盆,三日不下,医穷于术,或有以尚生告者,立召,一剂而产。王大喜,赠白金、彩缎良厚,尚悉辞不受。王问所,曰:“臣不敢言。”再请之,顿首曰:“如推天惠,但赐旧惠哥足矣。”王召之来,问其年,曰:“妾十八府,今十四年矣。”王以其齿加长,命遍呼群,任尚自择,尚一无所好。王笑曰:“痴哉书生!十年前定婚嫁耶?”尚以实对。乃盛备舆,仍以所辞彩缎为惠哥作妆,送之。惠所生,名之秀生。秀者,袖也。是时年十一矣。日念仙人之恩,清明则上其暮。有久客川中者,逢人于途,书一卷曰:“此府中,来时仓猝,未暇璧返,烦寄去。”客归,闻人已死,不敢达王,尚代奏之。王展视,果士所借。疑之,发其冢,空棺耳。后尚少殇,赖秀生承继,益服巩之先知云。

对弈。望惠哥至,以袍袖拂尘,惠哥已纳袖中,而他人不之睹也。尚方独坐凝想时,忽有人自檐间堕,视之惠哥也。两相惊喜,绸缪臻至。尚曰:“今日奇缘,不可不志。请与卿联之。”书上曰:“候门似海久无踪。”惠续云:“谁识萧郎今又逢。”尚曰:“袖里乾坤真个大。”惠曰:“离人思妇尽包容。”书甫毕,忽有五人,八角冠,淡红衣,认之都与无素。默然不言,捉惠哥去。尚惊骇,不知所由。士既归,呼之,问其情事,隐讳不以尽言。士微笑,解衣反袂示之。尚审视,隐隐有字迹,细裁如虮,盖即所题句也。后十数日,又求一人。前后凡三。惠哥谓尚曰:“腹中震动,妾甚忧之,常以帛束腰际。府中耳目较多,倘一朝临蓐,何可容儿啼?烦与巩仙谋,见妾三叉腰时,便一拯救。”尚诺之。归见士,伏地不起。士曳之曰:“所言,予已了了。但请勿忧。君宗祧赖此一线,何敢不竭绵薄。但自此不必复。我所以报君者,原不在情私也。”后数月,士自外,笑曰:“携得公至矣。可速把襁褓来!”尚妻最贤,年近三十,数胎而存一;适生女,盈月而殇。闻尚言,惊喜自士探袖婴儿,酣然若寐,脐梗犹未断也。尚妻接抱,始呱呱而泣。

异史氏曰:“袖里乾坤,古人之寓言耳,岂真有之耶?抑何其奇也!中有天地、有日月,可以娶妻生,而又元科之苦,人事之烦,则袖中虮虱,何殊桃源犬哉!设容人常住,老于是乡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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