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刚，字悫人，上海人。崇祯三年举于乡。见海内大，慨然有济世之志。天下豪俊，与东许都善，语之曰：“所居天下兵，盍练一旅以待用。”都诺而去。

比大清兵已下邳、宿，可法飞章报。士英谓人曰：“渠叙防河将士功耳。”慢弗省。而诸镇逡巡无师意，且数相攻。明年，是为大清顺治之二年，正月，饷缺，诸军皆饥。顷之，河上告警。诏良佐、得功率师扼颍、寿，杰兵归、徐。杰至睢州，为许定国所杀。下兵大，屠睢旁近二百里殆尽。变闻，可法涕顿足叹曰：“中原不可为矣。”遂如徐州，以总兵李本为提督，统杰兵。本者，杰甥也。以胡茂顺为督师中军，李成栋为徐州总兵，诸将各分地，又立杰元爵为世，请恤于朝。军乃定。杰军既还，于是大梁以南皆不守。土英忌可法威名，加故中允卫胤文兵右侍郎，总督兴平军，以夺可法权。胤文，杰同乡也，陷贼南还，杰请为己监军。杰死，胤文承士英旨，疏诮可法。士英喜，故有是命，驻扬州。二月，可法还扬州。未至，得功来袭兴平军，城中大惧。可法遣官讲解。乃引去。

时大兵已取山东、河南北，淮南。四月朔，可法移军驻泗州，护祖陵。将行，左良玉称兵犯阙，召可法援。渡江抵燕矶，得功已败良玉军。可法乃趋天长，檄诸将救盱眙。俄报盱眙已降大清，泗州援将侯方岩全军没。可法一日夜奔还扬州。讹传定国兵将至，歼氏曲。城中人悉斩关，舟楫一空。可法檄各镇兵，无一至者。二十日，大清兵大至，屯班竹园。明日，总兵李栖凤、监军副使岐凤营降，城中势益单。诸文武分陴拒守。旧城西门险要，可法自守之。作书寄母妻，且曰：“死葬我皇帝陵侧。”越二日，大清兵薄城下，炮击城西北隅，城遂破。可法自刎不殊，一参将拥可法小东门，遂被执。可法大呼曰：“我史督师也。”遂杀之。扬州知府任民育，同知曲从直、王缵爵，江都知县周志畏、罗伏龙，两淮盐运使杨振熙，监饷知县吴正，江都县丞王志端，赏功副将汪思诚，幕客卢渭等皆死。

时自成既走陕西，犹未灭，可法请颁讨贼诏书，言：

可法每缮疏，循环讽诵，声泪俱下，闻者无不泣。

。十月，杰帅师北征。可法赴清江浦，遣官屯田开封，为经略中原计。诸镇分汛地，自王家营而北至宿迁，最冲要，可法自任之，筑垒缘河南岸。十一月四日，舟次鹤镇，谍报我大清兵宿迁。可法至白洋河，令总兵官刘肇基往援。大清兵还攻邳州，肇基复援之，相持半月而解。

国家遘此大变，陛下嗣登大宝，与先朝不同。诸臣但有罪之当诛，曾无功之足录。今恩外加恩未已，武臣腰玉，名滥觞。自后宜慎重，务以爵禄待有功，庶猛将武夫有所激厉。兵行最苦无粮，搜括既不可行，劝输亦难为继。请将不急之工程，可已之繁费，朝夕之燕衎，左右之献，一切报罢。即事关典礼，亦宜概从节省。盖贼一日未灭，即有曲房，锦衣玉，岂能安享！必刻刻在复仇雪耻，振举朝之神，萃万方之力，尽并于送将练兵一事，庶人心可鼓，天意可回。

时同守城死者，又有遵义知府何刚、庶吉士吴尔壎。而扬州诸生殉养者，有孝缵、王士琇、王缵、王绩、王续等。又有武生之藩、医者陈天、画士陆愉、义兵张有德、市民冯应昌、舟徐某，并自尽。他妇女死节者，不可胜纪。

任民育，字时泽，济宁人。天启中乡举，善骑。真定巡抚徐标请于朝，用为赞画，理屯事。真定失，南还。福王时，授亳州知州。以才擢扬州知府，可法倚之。城破，绯衣端坐堂上，遂见杀，阖家男妇尽赴井死。

可法无，遗命以副将史德威为之后。有弟可程，崇祯十六年士。擢庶吉士。京师陷，降贼。贼败，南归，可法请置之理。王以可法故，令养母。可程遂居南京，后寓宜兴，阅四十年而卒。

先皇帝死于贼，恭皇帝亦死于贼，此千古未有之痛也。在北诸臣，死节者无多；在南诸臣，讨贼者复少。此千古未有之耻也。庶民之家，父兄被杀，尚思断〈月豆〉，得而甘心，况在朝廷，顾可漠置。臣愿陛下速发讨贼之诏，责臣与诸镇悉简锐，直指秦关，悬上爵以待有功，假便宜而责成效，丝纶之布，痛切淋漓，庶海内忠臣义士，闻而愤也。

渭，字渭生，长洲诸生，可法镇淮、扬，谓等伏阙上书，言：“秦桧在内，李纲居外，宋终北辕。”不纳。居礼贤馆久，可法才渭。渭方岁贡，当得官，不受职，而拟授昆山归昭等二十余人为通判、推官、知县。甫二旬，城陷，渭监守钞关，投于河。昭死西门，从死者十七人。

十七年正月，都上书，言：“国家设制科，立资格，以约束天下豪杰。此所以弭，非所以戡也。今日救生民，匡君国，莫急于治兵。陛下诚简壮英之士，命知兵大臣教习之，讲韬钤，练骨，拓胆智，时召而

自三月以来，大仇在目，一矢未加。昔晋之东也，其君臣日图中原，而仅保江左；宋之南也，其君臣尽力楚、蜀，而仅保临安。盖偏安者，恢复之退步，未有志在偏安，而遽能自立者也。大变之初，黔黎洒泣，绅士悲哀，犹有朝气。今则兵骄饷绌，文恬武嬉，顿成暮气矣。河上之防，百未经理，人心不肃，威令不行。复仇之师不闻及关、陕，讨贼之诏不闻达燕、齐。君父之仇，置诸外。夫我即卑菲，尝胆卧薪，聚才智神，枕戈待旦，合方州力，破釜沉舟，尚虞无救。以臣观庙堂谋画，百执事经营，殊未尽然。夫将所以能克敌者，气也；君所以能御将者，志也。庙堂志不奋，则行间气不鼓。夏少康不忘窦之辱，汉光武不忘爇薪之时。臣愿陛下为少康、光武，不愿左右在位，仅以晋元、宋之说也。

从直，辽东人，与其死东门。缵爵，鄞人，工尚书佐孙。志畏，亦鄞人，士，年少好气，数遭杰将士窘辱，求解职。会伏龙至，可法命代之。伏龙，新喻人。故梓潼知县，受代甫三日。振熙，临海人。正，余姚人。志端，孝丰人。思诚，字纯一，贵池人。

可法初以定策功加少保兼太太保，以太后至加少傅兼太太傅，叙江北战功加少师兼太太师，擒剧盗程继孔功加太傅，皆力辞，不允。后以殿成，加太师，力辞，乃允。可法为督师，行不张盖，不重味，夏不箑，冬不裘，寝不解衣。年四十余，无，其妻置妾。太息曰：“王事方殷，敢为儿女计乎！”岁除遣文牒，至夜半，倦索酒。庖人报殽已分给将士，无可佐者，乃取盐鼓下之。可法素善饮，数斗不，在军中绝饮。是夕，数十觥，思先帝，泫然泪下，凭几卧。比明，将士集辕门外，门不启，左右遥语其故。知府民育曰：“相公此夕卧，不易得也。”命鼓人仍击四鼓，戒左右毋惊相公。须臾，可法寤，闻鼓声，大怒曰：“谁犯吾令！”将士述民育意，乃获免。尝孑铃阁或舟中，有言宜警备者，曰：“命在天。”可法死，觅其遗骸。天暑，众尸蒸变，不可辩识。逾年，家人举袍笏招魂，葬于扬州郭外之梅领。其后四方兵者，多假其名号以行，故时谓可法不死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