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嘴微动，说了一阵。

“这大嫂二字，家可当不起。”

凌千里：“老朽知这是不情之请，但贤弟和老朽情同手足，如是普通仇家，老朽断不敢来向长求助。”

凌千里等他说完，毫不考虑的双手把木剑朝木长面前递了过去，笑：“兄弟如手足，妻如衣服，老朽当年和贤弟义结金兰，誓同生死，如今贤弟有难，老朽如果但知保妻儿，不顾兄弟的死活，当年又何用结义？老朽一生自问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妻财禄，生死有命，老朽从不放在心上，老长虽然能凭此剑俯允所请，就请收回此剑，以解我贤弟之危，老朽一样激不尽了。”

凌千里听他已经一回绝，急得直是搓手，这一急，不觉抬目：“老长要再不过问尘事，那该是尘缘已了，但老朽觉得长尚有一件事未曾全了。”

心中想着，不觉脚下一停，回看，只见山径上正有一个一墨绿衣裙，脸上蒙着一层绿纱的妇人，俏生生朝自己走来。

“好！”木长，伸手取过木剑，说：“老施主既然作此决定，贫自当遵命。”

凌千里站起，拱手：“多谢长，老朽那就告辞了。”

凌千里听得不由一呆，暗：“这倒是自己从未想到之事！”

绿衣妇人格的一声轻笑：“这是凌老爷贵人多忘事，你老从前见过家，可也不止一次，大慨你老忘了。”

凌千里了白云观，天已经放晴，他因两日来忧心忡忡，才赶上茅山来的，如今心事已了，心也轻松得多了，一路下山，并无多大耽搁，拟经过天王寺，快到南峰山麓。

木长：“贫昔年答应过老施主，凭此木剑，可以答应老施主一件事，老施主既然持剑而来，贫自然义不容辞，但贫答应了老施主，就得收回此剑，事关老施主阖府平安，还望老施主三思才好。”

她这一摘下面纱，竟然面若桃，秋如波，柳眉凤目，眉盈盈，好一副冶模样！

凌千里听到这里，心蓦然一震，目光直注，说：“你…”绿衣妇人举起纤钎玉手，缓缓摘下蒙面绿纱，嫣然一笑：“家是凌老爷弟媳妇总不是冒充的吧？”

木长稽首：“贫那就不送了。”

木长目中神光一动，轻轻叹息一声：“老施主可知当年贫以此剑相赠，是为了什么吗？”

凌千里暗暗攒了一眉，心中暗：“这绿衣妇人说话轻佻，不知是什么路数？”

绿衣妇人在蒙面纱中，波转动，盈盈一笑：“其实说起来，我们也不算是外人，就算多年不见，但大伯把弟媳妇叫作了大嫂，给人家听到了，不笑掉大门牙才怪哩！”

木长：“去请你大师伯来。”

但这话可不好意思说来，只得说：“这个老朽倒不知，还请长指。”

一面抬叫：“松风。”

小童应了一声“是”退云房，一会工夫，只见从云房外走一个穿青袍的中年人，朝木长行礼：“弟丹元，叩见师尊。”

一面依然拱拱手：“大嫂何人，恕老朽生。”

木长莞尔一笑：“贫确曾说过。”

木长：“贫八十岁那年，曾在祖师前面许下宏愿，不再过问尘事，如今已有十年了，老施主要贫破例之事，贫实在碍难遵命。”

凌千里：“老朽记得昔年长以木剑相赠之时，曾说过老朽以此木剑为凭，可求长一件事，不知长是否记得？”

“唉！”木长浩然一叹，说：“昔年贫值听老施主说起收歇镖局之事，是为了老施主和施主在大洪山大义灭亲，联手诛杀潘河东，潘河东的妻立誓要为她丈夫报仇，此女师门，大有来历，贫当时不好明言，故以木剑相赠，只要老施主好好保存木剑，阖府就可平安无事，老施主现在明白了么？这支木剑，依贫相劝，老施主还是带回去吧！”

木长吩咐：“为师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凌千里并不认识她，这就拱拱手：“这位大嫂，可是叫老朽么？”

只听后响起一个妇人脆的声音叫：“前面可是凌老爷，你慢走咯！”

小童垂手：“师祖有何吩咐？”

木长笑：“老施主说说看。”

凌千里听得一怔，暗：“茅山自己并无熟人，这人如何认得自己的？”

她正是自己结义金兰二弟潘河东的妻柳凤！

丹元躬：“弟遵命。”返退。

凌千里歉然：“对不起！老朽真是想不起来了，大嫂…”

木长笑：“老施主难得上茅山来，请在敝观用过素再走不迟。”

木长为难的：“贫一向不问江湖是非，这不是要贫为难么？”

绿衣妇人“唷”了—声，笑：“别说这茅山下，就是大江南北，也只有你老这么一位大名鼎鼎的凌老爷呀，家不跟你老爷打招呼，又跟谁打招呼呢？”

凌千里心中暗暗：“当年你为两淮灾民请命，我捐了两万两银，你才以这把木剑相赠。”

木长呵呵笑：“老施主，贫已命小徒立即启程，赶赴南陵，暗中保护老施主一家，老施主可以放心了。”

凌千里：“老朽此来，已经有扰清修，长不用客气，老朽告辞了。”

凌千里又从怀中取木剑说：“那么这支木剑如今尚在老朽手中，老朽以此相求，长总可答应了吧！”

一面拱拱手：“多蒙长垂，老朽衷心激不尽，但贤弟目前仇家上门，危在旦夕，老朽和他情同手足，岂能弃之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