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不过,但她却变成有点蓬首垢面了。
“忙碌”通常能使人没有时间流泪,尤其是等待着未可知,却可怕命运揭晓的人,忙碌是消磨时间最好的方法。
所以马玉仪把几件衣服放在竹篮里,又把新铺好的床单换下来放入篮子,另一手抓起捣衣的木杵,匆匆走出家门。
园子里菊花开得正盛,空气中浮动着桂花的浓郁香味,秋日温暖的阳光使万里晴空更显得旷朗蔚蓝。
可惜马玉仪不敢在园子里多停留一阵,因为在这儿她会听到沈神通的笑语,会看见他充满欢笑活力的面庞。
所以她走到江边,沿着一道伸入江水的石阶下去。紧接水面的几层白色石阶特别宽阔些,以便于几个人同时洗涤衣裳,甚至可以几个人坐在阶上眺望着亘古东流滔滔茫茫的江水。
马玉仪忽然大吃一惊,因为她看见左面江岸边,有一个白色的人躲在树丛里。
假如不是相距只有六七尺,又假如她不是从侧面缝隙望入去,绝对不会发现丛生灌木里面竟然有一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居然没有穿衣服,白晰皮肤也使他更触目。
马玉仪跟着又知道这个裸体男人已经对她不构成威胁,因为他显然已经昏迷,只靠双手环扣丛树根部。
所以虽然下半截身子还泡在水里,还随着江狼飘摇,却不会随波逐流而去,不会葬身江流鱼腹中。
她刚得到一个印象,这个裸体年轻男人长得很俊美,就已经无暇视察他了,因为一艘顺流而下的巨船向她驶来。
相距虽然尚有数十丈之遥,但马玉仪却感觉到那艘巨船是向她驶来,而且一定跟这裸体男人有关。
马玉仅开始不慌不忙拿出床单衣物泡在水里,她知道就算巨船来到两三丈之内,但由于角度关系,决计瞧不见那裸体男人。
巨船不一会儿就到了三十步之内,篙师没法把船停在那儿,船头上一个女郎长得很美,一身雪白罗衣在江风中飘拂。
而马玉仪却注意到她鬓边插着一朵白绒花,因此她那一身飘逸衣装便变成惨淡丧服了。
那美丽的白衣女郎声音不高,却能透过江风,透过江狼呜咽声,很清楚地传入马玉仪耳中。
她道:“你常常在这儿洗衣服么?”
马玉仪装出惊讶神色,大声道:“是的,洗了很多年啦!”
船上女郎又问道:“有没有看见一个人,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
马玉仪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有人说一个好的男人每天说谎十次,好的女人却每天说谎二十次。
可见得“说谎”乃是人生日常不能不作的事情,而且以女人为甚。
马玉仪随口应答,简直不必考虑,虽然她说的都是谎话。
船上白衣女郎道:“你长得很漂亮,可惜没有梳洗而且不会打扮,你要不要跟我走?我会把你打扮得比孔雀还美丽。”
马玉仪摇摇头道:“不行,我儿子快醒啦,我儿子一醒就要吃奶,我不能够走开。”
白衣女郎道:“真可惜,我甚至看不出你已生过孩子,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马玉仪应道:“他爸爸姓沈,我叫他小辛。”
白衣女郎道:“小辛?好怪的名字,但一定很可爱。”她从皓如雪白的手腕褪下一只金镯,又从头发上拔下一支金钗,很快地用金钗在镯上刻了几个字,然后把金镯丢到马玉仪的竹篮内。
马玉仪一时倒没有想到白衣女郎何以能够在三丈之远随手就把金钥丢入竹篮?
白衣女郎道:“给小辛,希望他平安长大,希望他将来变成不平凡的人。”
马玉仪不觉呆住,一转眼间,巨舫已经随着滔滔江水而远逝,不知驶向何处。
她当然已不能安安静静洗衣服了,这一幕冲击得她紧张而又兴奋。
树丛内那个裸体男人究竟是谁?是好人抑是坏人?白衣女郎是谁?她送了一只金镯给小辛,看看好像不是坏人,但如果她不是坏人,则她追赶的人当然就是坏人了。
不过世事却又绝非如此简单,好人可以追赶坏人没错,但好人何尝不能追赶好人呢?
何况那个裸体男人瞧来一点也不似是为非作歹之徒,他究竟是不是坏人呢?
马玉仪忽然站起身,并且很快将床单撕开,联成一条相当长的“绳索”
她很艰苦地爬入树丛,将床单一端缚住那男人,另一端已经缚在石阶(亦即是码头石阶)边的树根上,然后用中指勾住那男人拇指根部的“鱼际穴”食指则勾住他拇指尖的“少商穴”
马玉仪只用少许气力,那裸体男人双手环扣忽然松散。因此他整个人沉坠水中,接着随波逐流缥走。
但马玉仪毫不着急,慢慢爬向石阶,然后扯紧床单撕成的长索,很快就把那男人拉到石阶边了。
看见他男性的身体,马玉仪不免有点不好意思,但现在已无可选择,非赶快做下去,并且把事情做妥不可。幸而附近没有人家,所以她可以把裸体人横拖直拽,而且休息了七八次才拖回屋子。
当然她已经发现这个男人右腿上有一支金色的长箭,但她却不敢胡乱动手拔下来。
用一碗热腾腾的红糖姜汤灌下去,那裸体男人不久就悠悠回醒,于是马玉仪知道他姓雷名不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