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雕玉观音的人

雪，已经化了，满地泥泞。

怎么不？这条路上打日chu到何落就不知dao要走过多少人、多少车辆、多少牲口。

究竟有多少，没人数过，谁吃了饭闲着没事儿坐在dao旁数这个去，反正，脚印一双双，车辆印儿一条条，脚印一个个，印在地上一遍又一遍，满地泥泞，泥星又溅得老远，连遥远路边那光秃秃的老树干上都是。

雪是化了，风还ting大，似利刃儿般，刮着，刮进人脖子里使人浑shen打哆嗦，到在脸上几乎把人的脸割裂，北方人都知dao，也都领略过。

这条路，本是条黄土路，在别个季节里，地上厚厚的一层，人ma过chu1，车辆辗过，再碰上一阵阵风，黄土满天，老半天瞧不见人影。

这条路，笔直的一条，东望望没tou儿，西望望也没tou儿，这么长的一条路，一天不知有多少人打这条路过，要是没个歇脚地儿那还行？

有这么个人，他为别人想，也为自己打算，就在这路dao分两棵柏树下筑了那么一大间茅草房，卖吃卖喝，还让人坐着歇脚，门口一块招牌挂得老高：十里铺。

在这个季节里的这一天，看看天se快晌午了，天还是yin沉沉、黑压压的一片，没边儿，touding上跟扣了个大锅似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十里铺的门口那块土墙上，半坐半俺的靠了一个男人，一个小伙子，小伙子也不算小了，看年纪也该二十chutou了。个子长得ting好，人长得更不赖，长长的眉，斜飞几乎入了鬓，那双yan睛ting大，也ting有jing1神，黑的乌黑，白的雪白，还透亮地，也带着机灵。

那鼻子，ting直，高高的，那张嘴，嘴角微微向上翘着点儿，带着几分俏pi，就这么个人，这么个小伙子。

要说他是靠在那儿晒日tou，那是老叫驴跟在mapigu后tou，不对劲儿，这zhong天儿哪还有回tou儿，只有那刀儿一般的寒风，要说他是等在那儿逢人去伸手乞讨，那是更冤枉，小伙子他哪里像个要饭的叫化子，你瞧。

上shen一件pi袄，下shen一条piku，旧是旧了点儿，可是piku没补钉，浑shen上下没一点脏。pi袄领口敞开着，两个扣子没扣，里tou的mao往外翻着，腰里系一条宽pi带，脚下一双旧pi靴，tou上一dingpi帽，仿佛往上掀着，衬得小伙子有一gu让人说不chu来的劲儿，就为这，这会是要饭的叫化子，谁又敢相信。

那么；他靠在那儿干什么？

瞧吧，绝了，没这zhong买卖，没这zhong生意。

他右手是一柄小刀，刀口儿ting薄，通ti雪亮，看上去ting快，左手握着一块白白的，石tou似的东西，那一块，下半块还是有角有棱儿的，上半块却已成了像，一个女人的半shen像，想必，他还要往下刻，还没刻好。

不是么，他正在一刀一刀的刻，一刀下去，那一块跟豆腐似的，应刀掉下一片，一块，他毫不费劲，虽信手挥刀，可是刻chu来的像却栩栩如生，好手艺，较诸当代的几位名匠毫不逊se。

大冷天里靠在十里铺门口刻这玩意儿，已经够瞧的了，再瞧。

蓦地，这条路的西tou儿，chu现了两条黑影，来势甚快，那是两人两骑。

小伙子的刀加快了，一刀刀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真的，是两人两骑，忽然间来近，看得更清楚，两匹仅是一般的黑ma，高tou神骏，行家一看就知dao是异zhong，准定是关外来的，再看那pei备，不须行家，任何人一看也知dao名贵异常。鞍上，是两个高大魁伟大汉，都是一脸的络腮胡，jing1神十足，威态bi1人，两人的右tui边儿上还挂着一ju革nang。

这两个大汉打扮装束跟小伙子差不多，可是人家那shen行tou可比小伙子的高明，帽是獭pi，pi袄ying是黑貂，就论这shen行tou，怕不值个千儿八百两的，小伙子跟人家一比，可就寒伧多了。

两匹黑ma来近，人立，ma嘶，打旋儿，一起针住，好俊的骑术。

两个大汉下ma，把ma在门前挂ma场上拴好，解下鞍边革nang，并肩大步，往十里铺走来，人到门口，小伙子最后一刀恰好刻完。

栩栩如生的一尊观音像，雪白的一尊，连一点瑕疵都没有，任何人一见都会爱不释手。

小伙子伸胳膊，chu刀，刀口向外，正迎着两个大汉的四条tui，两个大汉脸se一变，倏然收tui停步，nong1眉一掀，还没有说话，小伙子笑了，一咧嘴，好白的一口牙，先开了口：二位，留一步，随便赏几个，好让我买几个包子买碗酒。“左手一抬，递过了那尊观音像。

敢情，他要卖，而且是随刻随卖。

两个大汉脸se恢复了正常，左边那大双目光一凝，开了口，好宏亮的嗓门儿，能震得人耳鼓zuo响：“什么意思？”

小伙子一欠shen站了起来，个tou儿可不比那两个矮，颀长的shen材，ting得直，怕找不chu几个来：“二位，大冷天里回家，不捎点儿稀奇东西回去，捎什么好？没有比这个好的，二位应该是识货的行家，请瞧瞧，上好的和阗玉，连一点瑕疵都没有，这尊观音像搁在别chu1，少说也值几百两，我请二位随便赏…”

右边大汉抬起mao茸茸的大手，劈手一把夺过了那尊观音像，凝目一看，讶然的说dao：“不差，确是上好的和阗玉，你…”小伙子一咧嘴，微微笑dao：“别的没有，和阗玉我多得很，二位请看…”

他回手往shen后指了指，shen后tou，土墙gen儿有一个布袋，布袋里鼓鼓的，有角有棱儿的，敢情一布袋玉石。

两个大汉本能的一怔，小伙子接着又说了话：“二位要是嫌一尊不够，我可以ma上再雕，要几尊有几尊，二位不妨进去坐坐，一壶酒的功夫。”

两个大汉对他快速的手艺似乎没多大兴趣，右边大汉凝目dao：“你哪里来这么多和阗玉？”

小伙子dao：“这没什么稀奇，我们那儿要多少有多少。”

右边大汉说dao：“这口袋全是和阗玉？”

小伙子dao：“是的，二位。”

右边大汉自左边大汉手里抢过那尊玉观音看了看之后，凝目问dao：“你说这值”

小伙子截口说dao：“这尊观音像要是搁在别chu1，少说值几百两，我zuo的是过路生意，这在我yan里也不算什么了，二位随便给。”

右边大汉一点tou，dao：“那好，这一尊我先拿了，仍照这一尊再雕一尊，待会儿我俩走的时候再拿，银子一块儿给。”

小伙子乐了，dao：“谢谢二位，谢谢二位！”

左边大汉一皱nong1眉dao：“大哥，你要这劳什子干什么？”

“干什么？”右边大汉接着dao：“问得好，把这两尊观音像带回堡里，往上一献，还怕爷不高兴么？我包他会爱不释手。”

左边大汉点了点toudao：“好吧。听你的了。”

迈步掀棉布帘进了十里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