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村口就在前面,并无事故发生。忽然想起对头除在白泉居无意相逢,是否本相还不可知,出现了一次之后以后再见,不是黑影一闪,便是变化飞腾,使人莫测,底下更是只听讥笑之声,踪影皆无。这等诡秘隐藏神情,他必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大白日里怎肯使人看出他的形踪,何况这条路上,都是冰雪铺积的田野,两头人家村落相隔均远,就有人家也不在大路旁边。树木早都凋零,只有满树冰花积雪,不能藏人。如有动作,老远便可看出,对头又喜故示神奇,决不明处出面,白担了一路心,真个冤枉。
二捕互相对看了一眼,正在又有气又好笑,忽见丁三甲由门内匆匆走出,见面请安,笑问:"方才听说二位班头寻我,方才回来,赶往白泉居,说二位已早走去。我后悔今朝不该出门,以致失迎。又防赵大爷寻我有事,恐孩子们没听清楚,正想亲往白泉居打听,不料二位班头已到门外,真个高兴。我已命家里杀了两只肥鸡,还有白泉居的好酒,想留二位老班头吃顿粗酒粗饭。我知二位已在白泉居吃饱,乡下人没有什么好东西孝敬你老,今年年景又坏,好在赵大爷最体惜我,请二位班头赏光,包荒一点,略表我小老儿的敬意吧。"毕贵方在暗笑,这老头子真噜苏,宾主三人都立寒风之中,有话不会屋里说去,偏要在外絮聒。赵三元也觉丁三甲恭敬大过,到底年老糊涂,比起往年还要话多。正想开口,忽听里面喊道:"爷爷,你和哪位大爷老爹们说话呢,怎不请到屋里来?
外面风大,有多冷呢!"三甲忙答:"小老儿真个该死,许久不见赵大爷,难得贵人光降,只顾喜欢,还忘了请贵客到里面去。"说罢,连连请安作揖赔不是,请客走进,一面高呼家人快拿茶水。
三元知道乡农寒苦,尤其当年灾荒之后,遇此大雪,就说天气太冷,三甲平日勤俭,免于冻饿,至多烧个热坑取暖,如何会有茶吃?分明又和那鸡一样,知道自己还要寻他催租,胆小害怕,由白泉居匀对赊欠而来,打算以礼当先,把自己奉承个够,然后鼻涕眼泪一起下,全家苦苦哀求,想借荒年为由,把岳家所拨祖粮欠到年后,算起来还是他得便宜,暗中笑骂:"这老儿虽然出了名的本分老实,胆子又小,一向不敢欠租,就欠也不甚多。但他全家勤俭,会过日子,能耐劳苦,多么荒年也能勉强渡过。想是接连两次灾荒,多少有点为难,知我公门中人不是好惹,特意想此一条苦肉计,打算减免赊欠,过年再说,所以逼得他在门外寒风中耍了许多身段,可见多么老实的乡下人,到了收租时节,决不舍得把他辛辛苦苦收割来的粮食慷慷慨慨忍痛交出,但有一分借口决不放松,总有许多话说。多么老实的人也会逼得他说出许多废话,其实我是内行,早就给你估了价,任你千言万语,我有一定之规。平日对你宽厚,那是先紧后松,早就算好这本账,恰到好处,算计你收多少,要多少。因你田多,家中不分男女老少全都下地,勤俭不怕劳苦,出息比别人要多个一半倍,剩个三成两成也足够你吃的,乐得假装中间人,收完租,再卖好,再将积年旧欠算在一起,永远你是一个债务,任其积少成多,我表面还不要利息,只是不能豁免,老叫你担着一份心事,不到丰收决不迫逼,遇到好的年景再来要他尽量归还,一面取回旧欠,每年都要叫你承上一两次大人情,租粮并没少收。为了手法高明,照例是打一巴掌揉一揉,这老家伙非但不恨,反倒感激,以为我好说话。今天只要留到晚来,吃完酒饭,一哭一求,照今年的年景便可一粒不交,明年再说。其实那叫白费心思。这类羊毛出在羊身上的主意到我大爷面前决使不开,吃归吃,事归事,我要真好说话,我是孙子,你就真个穷苦决不能没有一点积蓄,多少也要收上一点,想要全欠那是作梦。表面且不说破,办案要紧,乐得假装好人嘻哈上一阵,打听完了公事再行开口。"心正寻思,人已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