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家,早来见他吃烤白薯,一直不曾走开,连饭都未回家去吃。
方才曾见一个十五六岁的拿了两大荷叶包走过,像是包有烙饼,心正想事,不曾留意。
看这神气,分明吃了不少烙饼,还有大包酱时子之类穷人轻易吃不到嘴的东西,这是由何而来?对头素得人心,莫要利用这些村童又在闹鬼不成。如在平日,随便一句话便可抓回盘问,此时偏是不敢冒失,心正发恨,幼童去路已被树林挡住,看不出来。
忽听满堂桌椅响动之声,似有多人离去,侧脸一看,除自己和毕氏夫妻所约的人外,别的吃客纷纷起立往外走去,转眼都尽。只斜对面临窗一角还有一人,背朝自己,还未吃完,也似吃完要走神气。心中老大不解,越想越不对,忍不住又喊店伙来问,店伙惊道:"不是班头自己命人通知说对头已来,就要办案,催他们吃完快走,腾清地方好打,并叫我们人都避开,损坏东西由你老人家赔还么?有两位胆小一点的还未吃完便先走去,只有一位外路客人说他饿极,不肯起身。他从午前来此,前后要过许多酒菜,单那烙饼足够十个人吃的,还要了几张干荷叶、两大盘酱时子,先只当他吃完带走,不知怎的似连荷叶都吃了下去,要的东西一点不见,如今还说没有吃饱。掌柜的看他奇怪,不许得罪,难得他也规矩,想因自己穿得旧,吃得多,怕我们不放心,老早将银交柜,吃完再算,多下来给酒钱。我们自不敢收,再三推谢赔话,他都不肯,这才勉强收下。人极和气,就是脾气耿直一点,不大听劝。好在他坐那地方偏在那边角上,又冷又僻静,不致碍事。他自不走,不能怪人,你老多包荒一点吧。"
三元一听越知有异,刚把店伙支走,心想:"听这口气,阴谋已被识破,对头也必到来,只不知这送饼与村童吃的人是否他的本人。"目光到处,再往斜对面角上一看,就这几句话不曾留意,人已不见,玻璃窗外却有一个村童朝着里面挤眉瞪脸,扮了一个鬼脸,一晃无踪。当时又惊又急,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正门桌上三贼当中一个冷笑道:
"这样鬼头鬼脑的鼠辈也敢在老子面前出花样?只敢露上一面,我不把他撕成八大块我不是人!"语声才住,门帘起处,奔进一个村童,头上一顶旧毡帽压到眉心,想是怕冷,又包着一块青布,面目已被遮去一半,兴冲冲走到三贼桌前作了个揖,笑嘻嘻说道:
"方才有位客人给了我几个钱,要我向诸位带话,说他来了多时,许多狗眼都未看出。
他说,你们要见那人就在门外,谁愿送死谁去,不要背后骂人,更不要欺负我一个穷苦孩子。如嫌这里没有葬身之地,后面那伙同党还有一起现已被他引往千佛山后,快些赶去,和他们并骨也行。"说时,三贼这张桌子正对铺门,相隔约有两丈左右。申空空不懂济南土话,只看出村童受对头支使而来,正问:"这小鬼说些什么?"程风标已忍不住怒火,大呼:"无知小狗,胆敢无礼!"说罢伸手要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