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他听见有说话声传来,心内一惊:“要夜审了?”
这时,就见有灯烛光亮渐渐地游到近前来。就着灯光,翰昌只见一个身穿青布马褂的人,带着两个小喽罗来查夜。听他说话的口气,像是山上一个不算小的头目。他举着马灯,朝里面照了照,对翰昌意味深长地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的时候,却把一个什么东西“啪”地一下子,扔到了翰昌的脚下!
翰昌心中一阵狂喜,脸上却也不动声色。直等他们渐渐地走远、灯光也渐渐地暗下去时,他才急切地在脚边摸索起来,果然摸到了一样东西!
凭感觉,他知道那是一盒洋火!
他抖抖索索地,擦亮了一根,就着火光,只见那洋火匣子的洋画面上被人粘着一小片写着字的黄裱纸——是雪如那一笔熟悉的蝇头小楷:
正谋营救,见机行事。
弟雪如
翰昌的眼眶蓦地湿润了!只觉着一股子热热的暖流立时涌遍了整个身心!
天哪!如此重重密林幽谷,浩浩群山崇岭,自己刚刚失踪一天,就已经被他们打听到了下落!真无法料想,这一天时间里,他们是怎样的煎心焦首,跑了多少的路、动用了多少人马来寻找自己的!
此时,翰昌把心彻底放下了。他长嘘了一口气,思虑了一番明天可能会出现的情景和应对方法。然后,又划了一根洋火,把身子下的一些麦草点着了,拢了一堆儿火熏了熏洞内的潮气,觉着身上多少有些暖和气了。如此,不觉就有些困意涌了上来,歪在那里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直到九点多钟时,翰昌才见外面踢踢踏踏地过来了几个人,打开栅门,叫起了他。然后按山上的规矩,在他的眼睛上蒙上了一条黑布,一路牵着他带出洞去。
一阵怡人的山风清清爽爽地吹到了身上。霎时,翰昌便觉得有暖暖的太阳的气息抚在脸上、洒在身上,同时伴有花的气息和鸟的啼鸣同时送了过来。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被蒙得眼睛略有些湿润。他这样,继续被人领着朝前走去。待被人扶着跨过一道门槛时,太阳的感觉立时就隐去了,身上立马又有些森森的凉意了。
当被人扯去眼罩时,翰昌睁开眼,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情景:这正是传说中典型的匪窟。看样子,好像是一座破庙的主殿。几尊年久失修的神像已经斑驳不堪,彩漆金泊早已被剥蚀殆尽。高高的神像下面,并排坐着三个活人。
按中间为大的规矩,当间坐的当然应是主匪了。只见他有三十来岁,黑团脸儿、八字眉,五短的身材,着了一套皂布的夹衫夹裤。脸上的神情倒也没有太大的敌意,甚或有些憨厚的模样儿。
这样的面相,倒与自己想象中凶煞恶神、呲牙咧嘴的样子大相径庭。
再看两旁的二人,年岁好像比中间的那位略小了三几岁,右首那人满嘴龅牙,一身皱巴巴的黑绸裤褂。民国好几年了,除了整日不大出门的老太爷子以外,大街上、人堆儿里,有清朝尾巴的人已经很难得一见了。而这位,头顶上竟还卧着毛烘烘的一盘辫子。不知何故,这位竟是满脸怒气,两眼还恨歹歹、恶汹汹地瞪着自己。
左首这位,黄白面庞,打扮比周围的人格外讲究些:宝石蓝团花长衫,琵琶襟的黑缎子马甲,胸前的纽扣上系着一条银光闪闪的表链。漫不经心的样子,其实,正在用眼角悄悄打量着自己。估计,这位可能是山寨上的军师。
下面,随意地站着三四个人,俱都是斜着眼悄悄打量着他,偶尔交头接耳一番,窃窃私语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