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和李玉斧站在位于半山腰的乘凉亭略作休憩，夜中，山脚的逃暑镇灯火朦胧，小童余福又已经熟睡过去。

徐凤年依旧不知李玉斧真正的所思所想所求所愿。

李玉斧突然说：“王爷，在那以后武当山就要你多加照拂了。”

李玉斧打趣：“王爷为何不用‘志同合’这个说法？”

李玉斧笑：“那就当贫多说一句？”

徐凤年疑惑不解。

这位武当年轻掌教吐气轻声：“贫想要为人间说句话。”

这场两人并肩作战的天人之争，可能从到尾都悄无声息，却决定了人间以后千年的宏大格局。

李玉斧则是要为世人了断天人加世人的因果。

徐凤年和李玉斧两人心知肚明，天无私，所谓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只是世人近乎一厢情愿的好诉求，事实上苍天在上，只要有仙人神明盘踞云端，那么天下众生，就难逃傀儡宿命。

徐凤年笑：“从来都是今人愧对古人，如今却是古人羞见今人，很有意思。”

两人在武当半山腰并肩而立。

李玉斧背着徒弟余福，小童背着小竹箱。

徐凤年笑：“李淳罡输给王仙芝，王仙芝输给我，曹长卿选中陈芝豹，一开始外人都会到莫名其妙，真相如何，可能要过很久才会落石。”

徐凤年瞥了小童余福，轻声慨：“如果没有猜错，在你之后的下一任武当山掌教应该是青山观韩桂，那个被老掌教王重楼誉为‘正心诚意，愈行愈远’的士，再以后，就是这家伙了。王重楼，洪洗象，你，韩桂，余福。短短数年之间，我竟然已经见过五任武当掌教了。”

徐凤年愁眉苦脸：“那我肩上岂不是又多了一副担？”

徐凤年：“一分为二，一份给了燕敕王世赵铸，一份原本是赠送给陈芝豹，但是后者不知为何拒绝了，所以才被观音宗澹台平静趁机纳。”

年轻士看着远方的安详夜，微笑：“希望贫死后的世，君以自不息，君以厚德载。希望千百年以后，无论有无江湖，皆有侠气之士，仗义行事。”

李玉斧眺望远方“江湖有多大，关键要看气数有多少，黄龙士让最近二十年的江湖一个史无前例的大年份，手辈，若是在树或是刘松涛无敌于世的时代，一座江湖至多容纳三四位6地神仙，遇上年份不好的光景，可能就只有一两人而已，跻一品境界的武夫也就那么十几个，相信前人肯定无法想象这些年的江湖鼎盛气象。原本曹长卿一死，要么有人很快就能够跻6地神仙，要么又涌现多位一品手，不曾想到来是那位练气士宗师得以跻天人。”

好像一望便已千年。

李玉斧惋惜：“可惜，贫此生恐怕只能见到王爷这一位北凉王了。”

徐凤年忍不住打岔：“这是两句话吧？”

李玉斧好奇问：“照理说相比陈芝豹，曹长卿要跟你更为亲近才对。”

李玉斧哈哈笑：“以前下山游历的时候，听说过一个有趣说法，富人上的虱都是双，越想越有理，王爷家大业大，就不要推脱了。”

再到澹台平静，而且说到底，我是为私心而大逆行事，李掌教原本不用如此，安安心心证长生，平平稳稳位列仙班，而且武当山从来都是一个异类，只要李掌教愿意飞升，接受招安，相信上会给一份不小的犒赏。退一步说，即便李掌教选择跟武当先辈一样留在世间，以后也会有一天，有个武当士会像当年李掌教背着余福一样，收你为徒，带着你再次上山修行，继续积攒功德。”

李玉斧轻声：“曹长卿所负西楚气运，已经悉数散广陵，但是曹长卿作为儒圣的自气数，其去向…让贫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徐凤年看着这个袍素洁的年轻士，心生敬意。

徐凤年哑然失笑：“今天才知不仅是你我，北凉和武当也是如此同病相怜。”

李玉斧背着徒弟余福拾阶而上，缓缓：“我们武当山自吕祖订立规矩起，就像极了如今的北凉，说句难听的，就是形同人间疆域的藩镇割据，只不过因为有底线所在，一直不曾越过雷池，才得以勉长存至今。贫上山之后，很惭愧，修心多于修力，翻遍历代掌教的手札，史书也读，甚至佛经也看，闲暇时偶尔会去大小莲峰远眺，久而久之，就有了一些原本不当有的念。”

徐凤年笑了笑，然后心底有些哀伤，望着这个注定有一天前世今生都硝烟云散的年轻士。

徐凤年沉默片刻“这个…可以有。”

徐凤年是要为自己了断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