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源客气了几句，便独自走庙来闲眺。这时夕业已衔山没，瞑苍然，四面峰峦，隐隐笼罩上一层紫烟。东望湘江，如一条匹练，绵亘直下。一面是群峰云，环峙星罗。

一面是平畴广野，村舍茂密。一缕缕白炊烟，从林樾间透，袅袅上升。因在隆冬之际，草木凋零，越显一些清旷之致。心源正看得神，忽然后有脚步声音。回转一看，原来是一个穿着得很破旧的穷老，一脸油腻，拖着两片破鞋，踢趿踢趿地朝心源走来。要在别人看那老这穷相，决不在意，多可怜他年老穷困，或者周济几个钱罢了。心源光是何等锐，还未等那老近前，已觉他行动异样；及至走到对面，不由大吃一惊。见那老虽然穷相，却生得鹤颅鸢肩，行不沾尘，脸上被油腻所蒙，那一双半合的睛神光四，依旧遮掩不住那人行藏，知是一位前辈明之士。心中一动，便凑上前去搭讪："老丈，你看这晚景好吗？"那老闻言，大怒："狗！你看我这般穷法，还说我晚景好，你竟敢无缘无故挖苦我吗？"说罢，拳掌，怒气冲冲，大有寻人打架的神气。心源知他误会，被他骂了两句也不生气，反向前赔礼："老丈休要生气，我说的是夕衔山的晚景，不是说老年的晚景。小可失言，招得老丈错怪，请老丈宽恕吧！"那老闻言，收敛起怒容，长叹了一气，回转便走。心源连忙上前问："老丈留步，有何心事，这样懊叹？何不说将来，小可也好稍尽一些心力。"那老闻言，连理也不理，脚下反倒快起来了。

"原来老丈想喝酒，小可情愿奉请。但老丈肯赏脸吗？"老："慢来慢来。这些年来多少人请我吃酒，没有一次不是起初我把他当成空，结果吃完以后，我却是吃了人家，给人家忙了一个不亦乐乎，差没把我累死。我

心源见那老说话疯疯癫癫，知真人不肯相。尤其他说他妻名叫凌雪鸿，非常耳熟，叵耐一时想不起来。心中略一转念，计算那老不是剑侠一，也定是一名有之士。

抱定宗旨，不他如何使自己难堪，决定同他盘桓几时，终要探他行藏才罢。便笑答：

心源见那老步履矫捷，越猜不是常人，脚便追。一直绕到岳麓山的东面一个溪涧底下，那老才在一块磐石上面坐定，中仍是不住地叹气。心源赶到老面前，把刚才几句话又说了一遍。那老忽然站起来，劈面一唾沫吐到心源脸上，说："你要帮我的忙吗？你也？连你自己还照不过来呢。"心源无端受那老侮辱，心中虽然有气，面上仍未带。及至听到末后一句，愈觉话里有因。揩了脸上唾沫，赔笑答："小可自知能力有限，不能相助老丈，但是听一听老丈的世姓名，也好让晚生下辈知景慕，又有何不可呢？"那老闻言，哈哈笑："你倒有好涵养，不生我老的气。你说的话，我有几句不大懂。你大概要问我为什么叹气？你不知，我有一个好老婆，名叫凌雪鸿，多少年前死了，丢下我老汉一人，孤孤单单。有她在的时候，仗着她会房，到人家去偷些钱来与我买酒喝。如今慢说是酒，就连饭都时常没有吃了。我有一个姓周的徒弟，叫我不要时常偷骗人家酒吃，他情愿供给我，我又不愿意；何况他前些年又是贼的，他请我吃的酒，多少带贼腥气，我越吃越不舒服。才跑到岳麓山底下，想遇上两个空，骗他一些酒吃。谁知等了三天，一个也没遇到。只有那小破庙内有个老，他倒愿意请我吃酒。可是我算计他请我吃完了酒，定要叫我办一件极难而又麻烦的事，因此我又不敢领情。我在他庙前庙后想了多少时候，不给人家办事吧，人家不会请我喝酒；办罢，我又懒，其实前些年比他这类还难的事，我都不在乎；如今老了，又懒了，打算白吃，又遇不上空。好容易遇见你，又说什么晚景井的，勾起我的心事，这还不算，又追来唠叨这半天。我也不知你是什么的，只看你请我吃酒不请，就知你是空不是。"

，不过暂时尚未到明说的时候，友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