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知旨，跑向桌前，面朝外面，磨起墨来。同时畹秋又装作失惊，奔过去："请你磨慢一些，留神沾了我的好纸。"萧元连说不会。

"好脏！"跟着脚一拨，将箱拨床角。畹秋已闻声走来，说："鸿弟的大作呢？"萧逸勉说："这不是么？"畹秋听他说的话都变了声，料定是急怒攻心，气变了，忙就地上拾起那两本窗课，装作翻看，也不抬，中问："箱中还有甚好书？就这一么？"萧逸抢答："他也没个归着，剩下几本旧经书放在里面，没甚可看的了。"说罢，坐在那里，勉定了定神，仍装作没事人一般。畹秋略微翻看，中带笑说："倒也亏他。墨已，你代我写吧。"萧逸不愿家丑外扬，更不愿把笑话在畹秋里，他闻言走过去便写。萧逸的本意是人走以后，先用家传辣手内功暗伤欧鸿，再去死欧霜。

二好正在搭讪间，欧鸿已把锁扭开。萧逸首先目的，便是欧霜昔年自绣，自诩手法工，认为佳绝，自己也时常把玩，后来穿着回乡，不曾再见的那双鞋。断定与欧鸿私通，赠与把玩的表记无疑。不由怒火上升，正待猛下辣手，向他打去。急中转念，一看畹秋和萧元正在磨墨说笑，全未留意此事，忙顺手拿起箱中一叠窗课本，往地下一掷，说声：

也是欧鸿命不该绝。开箱之时，闻着一生平最怕闻的霉腐气息，刚把一抬，萧逸的手早抢伸下去，抓了两本书，把箱关上，踢床下。箱不大，不容两人并立同检，姊夫一俯，自然忙避让。仿佛瞥见箱角似乎绿绿着一样东西，不似自己原有。心中无病，又未看清，少年人好胜，见畹秋拾起窗课在看，只顾注意畹秋褒贬，姊夫变脸失之状通未察觉。后来写字牵纸，又被畹秋抢在里，只好站在旁边看着，渐觉姊夫今日写字，好似非常吃力，上都冒了汗；手因用力过度，不时在抖。可是笔尖所到之，宛如翔凤飞龙，各展其妙。还以为因是畹秋所托，格外用心着力。哪知姊夫中了谋，内心蓄着悲痛，自捺，把满腔无明火气，发在笔尖之上。少时写完，人一走，便要他的命。正暗中赞赏间，忽觉腹痛内急，不等写完，便去厕。走时，萧逸一心两用，勉矜持，哪敢拿再看仇人来逗自己火气，并未觉察。写完缓缓放下笔，坐在椅上。见萧元和畹秋将写就的对联摊放地上，以俟墨，才觉欧鸿不在房内。举目一看，果然不知何时走开。心中一动，几乎又把火发，暗忖不好，忙又压下去。勉笑："今日的字，用力不讨好吧？"二好更是知趣，仍装铺纸，鉴赏书法，也不抬。畹秋笑："你今天写的字，真如千峰翔舞，海群飞，奔放雄奇，得未曾有。仿佛初写兰亭，兴到之作。早知如此，真悔不多带纸来请你写呢。"畹秋又："你看笔酣墨饱，还得些时才。天都快近午了，今天小娃儿没有带来，想必等我回家吃午饭呢。暂时放在此地，少时再来取吧。"萧逸恐神情漏，也在留意二神。二都在俯赞，迥非觉察神气，心中还在暗幸。闻言假意答："就在我家同吃好了，何必回去？还不是一样，难非和崔表哥举案同么？"畹秋估量萧逸装得必定像，才抬望着他，嫣然一笑："我没的那么结他，不过怕娃儿盼望罢了。你不说这话，还可扰人一餐，既拿话激我，我才偏不上呢，当我是傻么？"萧逸装笑脸，又故意留她两次，畹秋终于和萧元告辞而去。

萧逸送到门外，见已下山，不由心火大张，怒脉偾起。以为欧鸿姊弟知情败，必在房中聚谈。忙大步冲卧室一看，欧霜独坐榻前，正在发呆，面上似有泪痕。欧鸿并不在内。恐赃证失落，忙又回到书房，开箱取那双鞋，藏在怀内，奔回房去，人已气得浑抖战。走向对榻椅上一坐，先是一言不发，忍火气，寻思如何治夫妇，才算妥善，不致传扬丑事。坐不一会，欧霜本因丈夫当着外人，对兄弟词不善，赌气回房，想起兄弟那么听话知趣，如非母族寒微，何致如此？虽然有伤心，不过小气。继而丈夫怒气冲冲房，没有立足便走，一会去而复转。方想问他何事，连日如此气盛？猛抬一看，丈夫脸都变成白纸，嘴都发了乌，目凶光看着自己，竟是多年夫妻，从未看到过这等暴怒凶恶之相。不禁大惊，腹中幽怨吓得去了个净。疑心村中了甚么变故，连日词不佳，也由于此，不但气消，反倒怜担心起来。忙走过去，抚着丈夫肩，刚想问，才说了一个"好"字。萧逸实忍不住，将她手一推，站起来，急匆匆先把室门关上，咬牙切齿，颤声说："那小畜生到底哪里来的？姓甚名谁？快说！"

必未开过，否则箱不会仍存房内。不由心大放，一意运用谋。欧霜负气回房，正中心意，哪里还肯劝阻。明知箱一开，萧逸必要发现私情。萧逸为人沉多智，好胜心，须要始终装作不知，使其暗中自去下手，方能制他姊弟二人死命。如被发觉有人知此事，必代欧霜遮掩，心中尽痛恨切骨，暂时决不伤他姊弟；须候事情搁冷，人无闲言，再用巧法暗算二人。事情本是假的，聪明人只瞒得一时，旷日持久，万一谋败，不特徒劳无功，自己反倒惹火烧；跟打毒蛇一样，不打则已，只要下手，就非立即打死不可。见欧鸿诺诺连声，走了过去；萧逸一双睛盯在箱上，装作行所无事。偷朝萧元使了个，笑："我的事倒烦舅老爷磨墨，真太不客气了。他已磨了好一会，请表哥代我磨两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