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红润的脸色渐渐苍白,那瘦小的身躯看上去只是个孩童,却似乎因为这舞蹈,变的如天神一般神圣傲岸,不容谛视。
似乎正是他的舞蹈,舞出了日月运行,舞出了四时更替,乃至天地变化,人事兴衰…
相思怔怔注视着他,一时间,似乎心中所有的记忆都被开启,纷至沓来,毫无头绪。
马童的舞蹈渐渐减慢,变得妖异而诱惑,他的腰肢极大幅度地弯折,艳丽的红衣在他洁白的身体上颤动着,刚柔并济,缠绵宛转,似乎每一举手、一投足,都在暗示她前世的纷繁因缘。
千万年前,帕凡提与湿婆的新婚之夜。
她躺在冰原之上,透过眼前飞扬的散发,她能看到他身后耸峙的巍峨雪峰。
或许帕凡提并没有想到,这个离群索居在雪峰之中,思索宇宙运行、人类哀苦的伟大智者;这曾流狼在人世间最贫苦、脏乱之处的孤独神祗,如今真的接受了她的爱情,和她一起沉沦在俗世的欢乐之中。
他是真正永恒不灭的神祗。诸天法界都在他的垂顾下运行。
修情缘而不修出世。也许这只是他永恒修行中的一段。然而对于帕凡提而言,这已经足够。
她也没有想到,在她的新婚之夜,这执掌性力的神,竟然给她了整整一年的狂欢。
他本是这种俗世狂欢的赐予者,千万年来,在雪峰之颠,独自看着世间的小儿女为此痴狂颠倒。终于有这么一天,他也放纵自己的肉体和所爱的女子一起沉沦。
整整一年。
所有的姿态,所有的变化她都已不记得,剩下的只是快乐。
让神也为之颠倒炫目的快乐。
他的温存、体贴,他的暴虐、恣肆,一切都成为快乐的源泉。
鼓声隐隐。
消失在远方的白马,似乎又受了神舞的召唤,缓缓向草原聚集。
这一次,它们的目的地不是草原的中心,而是那如落日一般浑圆的圣湖。与死之圣湖日月双成的生之圣湖。
雪白的马蹄,优雅地扬起,又轻轻落下,似乎连地上的一株小草,也不忍践踏。
万匹白马汇成巨流,无声无息地向圣湖涌去。天地间,只有鼓声铃响,和马童踏舞的节拍。其他的声音仿佛被无形的魔力过滤去了,一切都在敬畏地屏住呼吸,连大地的悠悠震颤,仿佛也是寂静的。
那些白马宛如受了魔力的蛊惑,结队走向湖岸边。它们安然踏着湖边的残雪,向幽幽湖波进发,似乎那团幽蓝的影子,就是它们的归宿。
波光动荡,一匹匹白马矫健的身体从湖岸跃起,碰碎一湖清光,而后洁白的鬃毛在湖面分拂开来,宛如一朵白莲,开放的瞬间已没入湖底。
须臾,圆镜般的湖面,半池妖异的白莲不停地开谢着,仿佛要填满这生之圣湖一般。
坦达罗舞的节奏越来越快,鼙鼓和金铃都已嘶哑,马童手腕上的血花却越开越盛,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两团病态的嫣红,嘴角的笑意透出一丝狂态。
他疯狂地旋舞,血花宛如彩练一般,护持着他宛如空中坠露的身体。他决不会停止,要将生命的最后一分能量都绽放出来,在音节最高的一刻,辉煌地折断在舞台之上。
眼前的景色何等诡奇,宛然不似人间。然而相思只低头凝视着湖波,一动不动。似乎还没有从对帕凡提的回忆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