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璇犹疑地注视着郭敖。

那一刻，他的门忽然被打开，炽烈的光让他全通透。

她般的眸中也凝聚起一丝怒意。

他生富贵之门，却不过是小妾所生，在太师府中的地位比仆不了多少。他的母亲懦弱无能，只天天叮嘱他要讨大哥世蕃的心。他是庶，没有尊严，没有地位，没有庇护，没有前景。他甚至知，他的父亲严太师，是个世人不齿的大臣。他的骨与血中，都是肮脏污秽下贱的东西，没有半分贵。

但，那一剑，却是

从那一刻起，她与母亲再未一言。不久后，她不辞而别，独行千里，终于又回到了华音阁。一别之后，音信渺茫。这些年来，她也曾试图原谅自己的母亲，想去曼荼罗阵寻她，却终未能成行。

重世的郭敖一直是那么淡然，淡然到让人觉得可怕。似乎喜怒哀乐似乎已不能再动他的心。唯有这一瞬间，时空仿佛突然逆转，将他带回到了三年前——三年前那个恣意破坏的少年，却在无人的角落里，因恐惧与寂寞瑟瑟发抖。

郭敖笑了笑，笑容艰涩无比。的确不用多说。他的母亲不过是大臣的一个妾室，只会逆来顺受，甚至不惜为了活下去，卖自己的尊严。她的貌只能借助脂粉而存在，且日渐凋零；她的温柔不过是剥离了尊严后的懦弱，在恐惧下忍辱求全。

他的眉皱起，仿佛被锐利的东西刺中，带来刻骨的痛，却又有释然，似乎潜藏多年的愧疚说了来，于是终得解脱。

这一剑，改变的不止是郭敖的人生，还改变了太多太多人。

郭敖亦久久沉默。

他轻轻叹息：“你以为，是因为我恨你的母亲，才故意要用这一剑来羞辱你的么？”

若没有于长空的嘱托，姬云裳本不会看郭敖一。就算是有了嘱托，在郭敖成年之前，姬云裳和他也不过匆匆数面。为何郭敖会认为，影响他最的是姬云裳？

直到有一天，一位虽然落拓但却武功极的人找到他，告诉他，他不是大臣的儿，他是当世第一手于长空的儿！他天生就该是剑神，他应该学习绝世的武功，成为人人敬仰的侠客！

却因这一剑而夭折。

那一刻她失声恸哭，却再也无法挽回。

秋璇：“我父亲号称武功天下无敌，所以我母亲的武功也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但我却知，我母亲的武功绝不下于父亲。在很多人中，我母亲在容貌、风采、武功、修养上几乎是一个女所能达到的极致。所以当她现时，你便无法忘却。而你的母亲…”

这一招剑法对他人生的改变，甚至更大于飞血剑法。

来，杀了我父亲。而你当时就在一旁。”

秋璇不答。

姬云裳？改变他最的，竟然不是于长空，而是生命中恍惚而过的姬云裳？

她能看到，他的手在垂下的衣袖中用力握住，苍白的指节和突起的络缓缓绷。

她顿了顿，冷笑：“是不是因为当时你认为我的父亲亦是你的父亲，才对这一剑印象如此刻？”

这怎么可能？

为此，他失望过、不甘过，痛恨过。后来无论姬云裳对他多么宽容，他都用血淋淋的残刻来回报她。无论华音阁是否愿意将他奉为主人，他都像个少年暴君般，在阁中胡作非为。但，这一切，又何尝不是源于他童年时的烙痕？

他不惜冒着被大哥打死的危险，也要去寻找那人，学习他的绝世武功。但就在这时，这一招凤还巢现，他的绝世武功的梦幻，戛然而止。

郭敖眸中的神光黯淡下来，中一丝痛苦之，因为他从秋璇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悲伤。

郭敖的一僵。

秋璇秀眉微微蹙起：“我明白了。你看到我母亲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去跟一个人比较，那就是你的母亲。”

“这一剑对我的影响，不是受剑之人，而是使剑之人。正是这个人改变了我的一生。”

——是仲君弑杀了阁主，是姬云裳杀了于长空。

郭敖叹：“你错了。”

三年之前，正是郭敖当着华音阁众人的面，将这个秘密公诸于众。

如果于长空不死，如果于长空有时间将剑心全传给他，甚至将他带华音阁，不用漂泊于江湖，不用遇到恶般的钟石，他的人生将会怎样？

她的笑容，总是那么惨淡、颜笑。

秋璇有些错愕：“我母亲？”

这个消息犹如平地惊雷，华音阁瞬间陷于内，姬云裳亦带着秋璇远走边陲。

他曾经以为，天下的女人都是这样的，依附于男人存在，尽自己的努力去讨男人的心。无论她们想获得什么，都需要别人的施舍。苍白，脆弱，渺小，可怜，只是富丽堂皇的地毯上的边，虽然丽却被人践踏，无从躲避。

秋璇顿了顿，不忍说下去。

而后，便传来了永诀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