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都顾不过来,只好凭著冒宝昆说甚么就是甚么,他们回到屋里去洗血敷药去了。这时冒宝昆才重进屋中,与众人去欢呼畅饮,眯缝著小眼睛望着侍酒的几个妓女笑着,脑子里却仍旧印著刚才那俞姑娘的一双使人著迷,又使人害怕的眼睛,想着寻机会把刚才碰了钉子的事说出。
单说俞秀莲姑娘,她将冒六等人打走之后,院里和门外的一些人,莫不把秀莲姑娘看成了天神。
尤其那于二,这时他也有了威风了,就向秀莲姑娘说:“我想他们不敢再来了。俞大姑娘,我带著你到磁器口庆云店去找他们,索性叫他们知道咱们也不是好惹的!”秀莲姑娘却说:“再等他们一会。”遂拿出钱来,叫于二出去给叫来菜饭,连同谢老妈妈,一起吃过。谢老妈妈就央求俞秀莲姑娘,说道:“姑娘,他们苦不再来,也就算了吧!别太结下仇恨。我一个苦老婆子,带著一个病恹恹的女儿,现在连饭都没有吃,哪里还敢成天价跟人家呕气呀!”秀莲姑娘一听谢老妈妈既因为受那苗振山欺侮不过,才把自己请来,现在却又说这样的话,未免心中不大高兴。不过看她们母女实在是可怜,所以也不愿和她生气。便冷笑道:“你们放心吧!就是跟他们结下仇,也自有我自己去挡,不能叫你们受累。”纤娘倒是叹息著说:“其实到了现在,还怕甚么结仇!我的父亲是被他们用乱棍打死的,我们娘儿俩在河南时,也不知道叫他打死这几次了。现在,至多了也不过一死。我们倒没有甚么害怕的,不过累姑娘我们这样…”说到这里,哭得又接不上气。
此时她心中想着:李慕白不知是往哪里去了,到今日自己才晓得,李慕白虽然也会武艺,性情也很骄傲,但他为人的侠义慷慨,怜贫救难,却与一般江湖人不同。假使在几个月以前,自己嫁了李慕白,或许不至到如今这样穷苦凄惨的境地罢!自己实在是人对不起李慕白了!又想:这位俞姑娘一定就是李慕白所说的他那个意中人。可是李慕白又说过,因为俞姑娘已有了婆家,他才不能求婚。现在一看俞姑娘却仍是处女的装束,又不像已有婆家的样子。纤娘心中纳著闷,详细打量著俞姑娘,觉得这位姑娘贾又温柔,又端秀,令人不信她是会一身武艺。纤娘心中不禁对俞姑娘发生一种羡慕,同时觉得自己这死灰一般的生命,又发出一点情焰,觉得应当快些病好了,再去找李慕白。随手又摸了摸枕畔藏著的那口匕首,打算拿出来给俞姑娘看,说一说自己十几年江湖的奔波、命运的险恶,以及三载以来怀刃报仇的决心,以使俞姑娘晓得自己虽然是个卑贱柔弱的妓女,可是也有些刚烈的心肠。尤其是嫁徐侍郎,背李慕白,那全是万不得已的事情,而且自己别有难言之隐。
当下她刚要忍痛带愧地向俞秀莲姑娘详细去说,忽见秀莲姑娘站起身来,把长衣穿上,说:“我要回去了,晚间我再来看你们。”谢老妈妈当时害怕著说:“要是姑娘一走,他们又来了,那可怎么办呢?”秀莲说:“我少时就来,大约他们不能再与你们为难了。我与那冒六已然说过了,他们若不服气,可以找我俞秀莲去。”说毕,把夺来的那口短刀带在身边,就出门去了。
她雇来的那辆车此时还在门前等著。秀莲姑娘上了车,说声:“回三条胡同去。”赶车的直看眼看了刚才在这门前打伤了几个大汉的这位姑娘,心里纳闷著想:这位姑娘是德五爷的甚么人呀,口里连声答应看,遂就挥动皮鞭,赶著车回东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