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首呢？”陈五冷着脸问“人死了还有个尸首，这兵朽坏了就化灰了？总得留什么下来罢。”

章渝崩溃了，一把扯住赵瑜衣角，尖叫：“我说！我说！这县库中的钱粮都放贷了去，这还没到收账时间啊！”赵瑜一脚把章渝踹倒，转回到座位上，冷：“你这厮欺我。天下放贷，岂有年底不回帐的理？”

注2：我国古代的档案馆名称，各级行政机构中都有设立。存放“宪令、图牒、簿书、案牍”之用。

章渝心中揣测着，明面上却还在回话：“大王有所不知，这清单是清单，库藏是库藏，对不上帐的却也极多。像这昌国县，地海岛，气重，兵甲械极易朽坏。新制弓弩，如不随保养，只一两年就胶脱弦断，铁甲钢剑，若不时时上油，半年之内也会锈烂，都无法放得长久。但兵定规，这库中兵都要存上十五年方许报损。如果把兵朽坏之事上报，上面却不会谅，不大不小也是个保不当之罪，这当年考绩即刻就要减上两等，自然不会有人此蠢事。总之是瞒上不瞒下罢了。”

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狼港寨今次攻打县城，只为县中财货。只要明府说那县库中库藏的下落，草民便奉上盘缠，敲锣打鼓，送你离城。只是，如若明府心存侥幸，不肯就说，草民也有招数。虽然牢城中的十八式是一样不会，但片的功夫，草民这里可是人人都能使得。”赵瑜伸冰冷的手指，用指甲在章渝厚的后颈上划着，满意地看见上面冒起一片疙瘩“千刀万剐的模样，不知明府君…见识过吗？”

注3：即是生鱼片。中国古代一直有吃生鱼片的习惯，称为鱼脍。从秋时即已现，经两汉到唐宋为极盛，元明后渐渐衰微，到了清朝，就几乎没人再吃了。而现在，只能在日式料理中见到了。

选人想要晋升到京官，须经过三任六考——每任的任期为三年，每年一考——的磨勘，层层升上去。等磨勘期满之后，还要有人举荐，同时通过南曹和内铨的审查，再由宰相批准后，才能升为京官，这一过程就被称为改官。

章渝趴在地上，涕泪，呜咽着：“小人没说谎啊！如果年末不关帐，息钱向来可以加两分的。”

“那兵甲械呢？总不会也赏去了罢？”赵瑜拍拍手上厚厚一本的仓库清单“这里面可写得清清楚楚，东西都在库里呢！”

“来巡查时，就从三姑寨借一批充数，等人走了再还回去。”

章渝浑一抖，忙：“大王明鉴，小人不敢欺瞒。茶酒丝棉，帐中都有记载，前日作年节赉赏早支了去，县中官吏、兵士都要分到，尚亏欠了许多，库中哪还有剩的。”

不动还好，这一动便让一直都提心吊胆地关注着赵瑜三人神动静的章知县发觉了。人品虽然不堪，相貌亦复猥琐，但他区区一个同士，却只用了五年就由选人顺利改官【注4】，升了知县，其察言观、揣人心的能力确是类萃。

章渝的簌簌地抖了起来。脸煞白，却死咬了牙装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儿。

‘果然，’见陈五抢着说话，章渝睛一亮，‘这兵甲械确是他们最在意的，连上下尊卑都不及顾了。’

“哦～是吗？”赵瑜拖长了声调，突然他一拍扶手，大喝：“你还敢骗我？钱粮贷去就算了，但库中茶酒呢？丝棉呢？这些杂能贷得去？！”

‘说起钱粮，他们不动，说起茶酒丝棉，他们也不动，偏偏说起兵甲械就动了，他们当真是为了财货而来的吗？’

“也就是说，现在城中本就没有兵，只有三姑寨才有？”陈五失望透，说话也了分寸。

章渝闻言，睛又是一亮，好一个‘现在’。联想起逃走的县尉，一切都真相大白。‘原来他们不是想掠城，而是想据城啊！’再回想起昨晚赵瑜所说的那句话——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章渝不禁要低下，去遮掩上要溢的窃喜，‘吾之首领，终得保全。’。

注4：宋代文官被分为“选人”和“京朝官”选人是文官里面最低的一个阶层。

听到赵瑜兜兜转转，终于问他们最关心的问题，一直静待在侧的陈五、赵文二人，都忍不住往前凑了凑。

陈五追问：“那库空着岂不是更不妙？”

章渝一边猜测着缘由，一边答：“坏掉的兵不能留在库中，路上和州上下县里巡查时给查验到就不妙了。”

“来人啊，”赵瑜喊着“给我寻个烤架上来。”

下面的人应了。赵瑜转过笑着对章渝细细解释：“鱼脍【注3】可以吃生的，但人嘛，还是烤熟了比较好。明府这般细、珠圆玉，想必和了血烤来，风味定然绝佳。”

注1：方丈：佛教原用以指禅寺的长老或住持所居之。宋代之后方成为住持的称谓。

赵瑜笑了起来，却是真心的。看章知县都抖成这样，要撬开他的嘴也只需再加一把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