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吃过从医院回家后的第一顿晚饭，肖童就迫不及待地靠在床上看电视，就像一个瞎了几十年的人一朝复明似的如饥似渴。连过去从没兴趣的“电视购wu”、“曲苑杂坛”这zhong节目都不加挑拣，甚至连篇累牍的广告也看得津津有味，颇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新鲜gan。文燕一边帮他收拾卫生间一边不断向外探tou，莫名其妙地问他自个儿咯咯地傻笑什么呢。

他指指电视，依然目不转睛，聚jing1会神。文燕以为确有什么可笑的节目，跑过来看了半天，不得要领。屏幕上无非是什么单位的职工ti育，ba河比赛之类…，她眨着yan，大惑不解地叨咕着：“你这才瞎了几天就这么不开yan了，怎么回事啊你。”

不到晚上十点钟，文燕就jian决关掉了电视。“医生怎么jiao待来着，你的yan睛且得养一段呢，现在还不能长时间看书看电视。

要是再瞎了，可就没这么巧再碰上个献爱心送光明的好人了。”

肖童恋恋不舍，余兴未尽，可还是一声不吭地服从了。文燕已经把澡盆里的热水放满，招呼他去洗澡，有效地转移了他的兴奋。他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地洗过澡了。

洗澡水对得不冷不热，一条崭新的mao巾搭在池边，香皂和浴ye、发ye也是新买的。家里虽然久无人住，但经文燕的收拾，立即恢复了以往的洁净。肖童从小就是让人伺候惯了的，在父母和

保姆的团团包围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没受过任何苦。他小时候一直是随父母住在机关的宿舍大院里的，二十年前这zhong科研学术机关的家属大院是这城里高级知识分子和文化jing1英最集中的高档社区，是一个拥有自办的商店、礼堂、医院、幼儿园、游泳池甚至派chu所的功能齐全自给自足的独立王国和特权社会。与大bu分在这zhong优越的wu质和jing1神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一样，他对那些住在胡同大杂院和临街铺面房里的所谓小市民们，有着天然的轻视和隔离。直到中学快毕业了，他才搬到了现在这个家。这时候那些机关大院已经逐渐没落，而这些新盖的外销公寓，则取而代之成了上liu社会新的bu落。而郑文燕，就住在这bu落边缘的一栋普通的居民楼里。她正是来自一个被拆迁了的大杂院，现在和肖童住的楼座虽然只隔了一块绿地，却依然是两个阶层鲜明的不同族群。比起文燕，他的生活能力似乎很差，但在思想和为人上，却显得比她大度和单纯。他和她曾经讨论过这些区别，并且不止一次地，互相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地嘲笑和贬低过对方。

泡在热水里，周shen舒懒，tou脑却显得充满活力。他想找本杂志什么的看看，手边没有，就把yan睛大睁着，四面环顾。久别重归之后，这间浴室里以往不大留意的许多细bu，今天看来都别有情趣。连墙面彩se釉砖的hua纹，似乎也比过去更加生动有致。和他的床tou一样，这间浴室的墙上不甚得当地挂了几幅汽车的画片。什么“宝ma”“福特”“梅赛德斯”“玛沙拉di”都是他参观汽车博览会和日常点滴积累收集来的。他没学过开车，但说起墙上的这些经典座驾，无论是chushen历史还是xing能风格，甚至市价行情，都能——dao来，如数家珍。前几年爸爸妈妈在德国买了辆“欧宝”那车在中国这zhong贪图豪华的地方不怎么吃香，但在欧洲，却是销量第一。

肖童不喜huan“欧宝”他目前最喜huan的车是“保时捷”尽guan它在欧洲销量最低。

爸爸妈妈置了车，却没在国外买房子。他们chu国以后，原来的单位一直嚷嚷着要把大院里他家的那tao房子收回去。直到大前年爸爸妈妈回国买了这tao公寓，他才搬了家。这tao一房一厅的公寓论面积比他们原来的家要小得多。但装修考究，厨房和卫生间非常宽大，而且二十四小时都有热水供应。这对一个单shen汉来说，是蛮合适也蛮舒服的。从爸爸妈妈买的这tao房子看，他们显然是不打算回国来住了。an照他们的计划，肖童在大学毕业后，也要chu国留学，所以没有必要在北京留个永久的家。

他泡够了，又仔仔细细把tou和shen子洗干净，把挂在卫生间门背后的浴衣穿在shen上，对着镜子看自己。那一双yan睛依然明亮，和以前并无半点不同。他很想知dao给他捐chu角mo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长相。还有他的没有结成婚的未婚妻，那位在病房里陪了他好几个晚上的女警察，究竟是个什么长相。

走chu浴室，他看见文燕坐在他的床上，已经把床tou的灯调得很暗，他说：

“你还不赶快回家。”

文燕不高兴地看着他：“你看这都几点了，你还让我回家。”

他低tou看看床tou柜上的闹表，已经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