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然而她还是不放心,省城会不会也有灾难降临呢?因为这些天来,父亲不止一遍地嘟囔,今年肯定是个动荡不安的年岁,遇事一定要小心,最好不要有大的举动。她问:“为什么?”父亲告诉她:“我也说不清,不过不要对外人讲,大概每逢闰八月,国家必有大难降临。远的不说,就上一个闰八月的年头…一九五七年…回想起来就让人怕得要命。这一年,农村有些地方刮起了闹社、退社风,后来在全国范围内又掀起了反右派斗争。斗争轰轰烈烈,搞得人们晕头转向,简直喘不过气来。”
父亲的话乍听起来有些骇人听闻,但仔细一想,不无道理。今年年初周总理病逝,十几天前朱委员长也病逝,四月初**事件,紧接着邓小*平倒台,近日唐山地震。一年仅仅过了七个月,天灾**层出不穷,后来的日子还会有什么灾祸降临呢?她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几天来,她除了下地割草,到西院里找桂晴婶说说话,其余时间她哪儿也不去,天再热她也不到院子里的梧桐树底下去乘凉,她就知道坐在广播前听新闻,听完新闻就去翻看《红楼梦》。她听新闻有她的目的,她一不关心国家大事,二不关心县里动态,只一股脑儿地倾听省里新闻。她每一次收听完毕,心里就会得到一次安慰,精神就会受到一次振奋。因为省台每天都在向她传播着最好的消息,而根本就不像父亲说得那么吓人。
第十天终于盼来了,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山,她的心就一直悬着。一整天,她不知道往西院跑了多少趟,有好几次因为找不到借口,根本就没好意思进去。巴巴地等到天黑,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她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沮丧。
眼看黑夜拉开了帷幕,西北方向却卷来一片浓浓的云层。很快一阵狂风吹来,把一天的闷热驱赶得一干二净。不好,要下雨了,爹爹常说:“早看东南,晚看西北。”如果晚间从西北方向上来云层可不是好兆头。想到这些,她心里一阵阵着急。可着急也没有用啊!这么多天都等过来了,还差这一个晚上吗?再说了,这么火急火燎地让别人看出来也实在难为情呀!这样一想,她不由得又自嘲起来。她赖洋洋地挪回家里,头刚一触到枕头,又猛地坐起来。不行,假如这阵子学智来了,岂不正好赶在雨里?要是被雨淋坏了怎么办?她不容多想,找了把雨伞就往外跑。
这时头顶已响起了隆隆的雷声,闪电接连不断。张氏追着她喊:“疯丫头,天就要下雨了,你又要干啥去?”是啊,我要干啥去?她灵机一动,随口诌了个瞎话:“刚才我看见翠莲姐姐在村口站着,我给她送把雨伞去。”张氏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刚出院门,又一个闪电把大街照得如同白昼,接着一声惊雷震得房檐瑟瑟作响。她刚刚拐向公路,山洪似的暴雨就来了。她一时被雨注挡住了双眼。
她正想找个地方避避雨,却隐隐约约地听到前面一片声地喊:“不好啦,汽车轧死人啦。”那叫喊声分明就发自学智家的那个胡同口。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眼儿里,她发疯似的往前赶,有几次都硬生生地撞到墙壁上了。她不顾额头上烈烈的疼痛,继续往前赶。当走到出事地点时,人已经被送往医院了。在风雨和雷电的交互声中,她听不见人们相互之间在说些什么,只见人越来越少。她问在场的每一个人,被送的人是谁。有的说不知道,有的根本就不理会她。她一口气跑到西院里,桂晴婶告诉她:“小圣刚来,还没有坐下就出去了。”她什么也没说,哭着就往外跑,转眼便消逝在雨中。
其实,出事的并不是学智,而是一个姓文的中年人,那人被车撞倒了,身上受了点伤,估计不会有生命危险。学智刚回到家里,母亲笑着对他说:“碧月已来过好几趟了,说不定现在又在路上呢。”可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有人叫喊,他急忙跑出去,跟碧月一样,没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好往东院里跑,在东院子里扑了个空,便哭着往回赶。
就这样,两个人怀着同样的悲伤,踏着同样的泥泞,一路哭着、喊着、寻找着、绝望着…
又一个闪电把他们两个同时照亮。
那不是学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