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中学的时候,跳了两次级,十五岁的时候,高中毕业,准备考大学。那时候,我和你现在一样,雄心勃勃,想要干出一番事业,咱们国家也刚刚进入社会主义建设阶段,各项建设欣欣向荣,如火如荼。刚建国那会,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是最光荣的阶级,我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工科,而且是冶金铸造专业。”
听了个开头,蓝煜星就想起来谈新权在河西村办的那个厂,后来发展成了精密铸造厂,原来这是他的专业,怪不得。
“我不知道我算是生逢其时还是生不逢时,刚毕业,就赶上了大跃进,全国大炼钢铁,我这个冶金专业的大学生,可真是抢手啊。可是,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的理想却开始动摇了。你不知道那时候的情况,在工厂里还好一点,毕竟是专业的,有技术,有设备;可在农村,也到处点火冒烟,都在炼钢。这炼钢是什么人都能炼的吗?那会就是!连刚学会打镰刀的土铁匠都能当炼钢的总工程师。我们一帮专业技术人员,也奉命去指导人家炼钢铁,他们炼得哪是什么钢啊,蚂蜂窝还差不多。我那时候还年轻,没有说话的资格,可带我的一个工程师,见势头不对,就向领导建议,停止小炉炼钢,把铁矿石、焦炭这些宝贵的资源集中到大的钢铁企业。这些言论那时候叫什么?叫反动。再加上他本来就是旧社会的大学生,还出过国,就顺理成章地被打成了右派,送进了大牢。我那会是没有话语权,如果有,我十九岁就能当右派。”谈新权自嘲地笑了笑。
“那后来呢?”蓝煜星开始担心谈新权的命运。这样一个敢作敢为而又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在那个时候代,可是极其危险的。
“后来就赶上了三年自然灾害。现在有些年龄大的人,经常会把六零年挂在嘴上,你有印象吗?”谈新权问了一句。
“我听说过。”蓝煜星记得很清楚。小时候,如果谁吃饭的时候糟踏一点粮食,或者是吃饭挑食,爷爷马上就会说:“要是放在六零年的年景,就会怎么怎么样。”还有,上次和晶晶一起回家的时候,也听爸爸谈起过六零年。
“那时候,是天灾加**。人们没有粮食吃,就吃野菜、树叶,野菜、树叶吃完了,就吃草根、树皮,有的地方,甚至还有人吃观音土,其实就是泥巴,人吃的,比现在猪吃的都不如。很多人就这么饿死了。六零年我回家,生产队里,还有几条牛,牛是不能杀吃的,杀牲口犯法。那几条牛的任务是,每天早上,拖着一个犁拖子,就是一个四方方的木头架子,底面很光滑,有点像雪撬。犁拖子上面放的是前一天晚上村里饿死的人,用个草席子包一下,就拖到野外给埋了。我爷爷,就是那时候死的。那也是我最后一次回家,回去给爷爷奔丧。到现在我都忘不了那一幕。爷爷身材算是比较高大的,接近一米八的个头,死的时候,居然只有四十多斤。全身,除了皮就是骨头。你能想象出来吗?一个一米八的人,居然只有四十多斤。”谈新权说完,掏出手帕,在自己的眼角擦拭着。这是蓝煜星第一次看到谈新权掉眼泪,以前,他绝对想不到,像谈新权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掉眼泪。心情,却跟着谈新权沉重了起来。
“我们现在经常可以在电视里看到一些非洲难民的报道,那些孩子,一个个骨瘦如柴,脑袋长得特别大,很恐怖的样子。六零年的时候,咱们村里的孩子们,就是这个样子,有些看起来比他们还可怜。”通过谈新权的描述,蓝煜星已经完全可以想象出那一幕了。
“可是,就在咱们国家,那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种粮食的人饿死了,可城里人,那些不种粮食的人,却活得好好的,你知道原因在哪里吗?”谈新权又问了蓝煜星一个问题。
“不知道!”蓝煜星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