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政治?朝阳,我并不反对女人留心政治,从前我是很热心劝诱你留心政治的,你现在总算是知道几分什么是政治了。但要做实际活动——嘿!主观上能力不够,客观上条件未备。况且汪小姐还不是把政治活动当作电影跳舞一样,只是新式少***时髦玩意罢了…。“这是老父亲曾经对自己说过的,只是那时候自己却从来都没能注意过。
父亲…父亲的梦想他只创造了一半,就放手去了。
自己真的老啦,现如今还想这些个作甚,路途早就铺垫到了这种地步,难道还要后悔?看着床上枕边掉落的几根灰白的头发,王朝阳拈了起来,久久注视着。
当初选择终身的伴侣时,很费了些时间和精神;他本有个“理想的夫人”的图案,他将这图案去校对所有碰在他生活路上的具有候补夫人资格的女人,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不对——社会还没替他准备好了“理想的夫人”
蹉跎了五六年工夫,亲戚们为他焦虑,朋友们为他搜寻,但是他总不肯决定。
后来他的“苛择”成了朋友间的谈资,他们见了王朝阳时,总问他有没有选定,但答案总是摇头。一天,他的一个老同学又和他谈起了这件事:“王朝阳,你选择夫人,总也有这么六七年了罢;单就我介绍给你的女人,少说也有两打以上了,难道竟没有一个中意么?”
“中意的是尽有,但合于理想的却没有一个。”
“中意不就是合于理想么?有分别么?倒要听听你的界说了。”
“自然有分别的。”王朝阳微微笑的回答“中意,不过是也还过得去而已,和理想的,差得很远哪!如果我仅求中意,何至七年而不成。”
“那么,你所谓理想的——不妨说出来给我听听罢?”老同学很有兴味的问;他燃着了一支烟卷,架起了腿,等待着王朝阳的高论。
“我所谓理想的,是指她的性情见解在各方面都和我一样。”王朝阳还是微微笑的说。
“没有别的条件——咳,别的说明了么?”
“没有。就是这简单的一句话。”
老同学很失望似的看着王朝阳,想不到王朝阳所谓“理想的”竟是如此简单而且很像不通的。但他转了话头又问:“性情见解相同的,似乎也不至于竟没有罢;我看来,张女士就和你很配,王女士也不至于和你说不来。为什么你都拒绝了呢?”
“在学问方面讲,张女士很不错;在性情方面讲,王女士是好的。但即使她们俩合而为一,也还不是我的理想。她们都有若干的成见——是的,成见,在学问上在事物上都有的。”
老同学不得要领似的睁大了惊异的眼。
“我所谓成见,是指她们的偏激的头脑。是的,新女人大都有这毛病。譬如说,行动解放些也是必要的,但她们就流于轻浮放狼了;心胸原要阔大些,但她们又成为专门鹜外,不屑注意家庭中为妻为母的责任;旧传统思想自然要不得的,不幸她们大都又新到不知所云。”
“哦——这就难了;但是,也不至于竟没有罢?”老同学沉吟地说;他心里却想道:原来理想的,只是这么一个半新不旧的女人!
“可是你不要误会我是宁愿半新不旧的女人。”王朝阳再加以说明,似乎他看见了老同学的思想。“不是的。我是要全新的,但是不偏不激,不带危险性。”
“那就难了。混乱矛盾的社会,决产生不出这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