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了。他就是张世杰。”
年少之时曾经见过面。当张弘正战栗地站到侄子身旁之时,张世杰之军船早已消失在夜色及黑雾弥漫之彼方了。
同一时间,杨太后之座船也遭到元军之包围攻击。接连三度将敌人斩杀击退的苏刘义,踩在满地鲜血的滑溜甲板之上,抓起了被大刀压制住的元军士官的领子,凶狠地逼问道:
“喂,你知道蒲寿庚那家伙在哪里吗?”
“蒲寿庚…”
“就是泉州的那个蒲嘉庚呀。那家伙没来参加这场战争吗?”
“泉州之船队是在,但是薄寿庚本人却留在泉州不动。听说他因为害怕遭到暗杀,所以连家门都不敢踏出一步。怎么可能来到战场之上呢?”
“啧,这样啊?真是可惜。”
苏刘义一面咋舌,一面抬脚将元军士官踢起。这名士官就这么惨叫着从船侧跌落至海上。
不久之后,被敌人溅得满身是血的苏刘义来到了杨太后之面前。
“太后娘娘,臣特来请命,希望娘娘同意臣将锁链斩断移动船只,以便摆脱敌人攻击。”
杨太后大吃一惊。
“那皇上呢?皇上现在平安无事吗?”
“皇上那边有陆丞相陪伴着,暂时应该不用担心。臣奉张枢密之命,前来保护太后娘娘。”
“那就这么办吧。全都依照苏将军您的意思。”
杨太后不论在文官武将或是宫女宦官之中,都拥有极高之评价。她从不因权势而骄纵,和臣下说话的时候甚至还使用敬请。不但非常疼爱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帝景,对于宫女和宦官们也相当体恤。宫女和宦官们大多为了感念这位娘娘之恩泽,因此几经流亡逃难都还是没有离开。
杨太后之座船在苏刘义的指挥之下,迅速地砍断锁链,乘着夜风脱离了水上阵营。
在冷湿的风中以及黑暗的云层之下,水上阵营仍然持续燃烧,到处都笼罩在一片刀枪之撞击声与人血之腥气味当中。位于水上阵营最中央之“帝舟”完全没有动静。陆秀夫虽然亦有“水土阵营恐怕已经抵挡不了”之想法,并考虑将锁链切断脱逃。然而难攻不败的坚强阵势却造成了反效果。周围之军船一一燃烧起来并且挡住了帝舟之去路,令帝舟根本动弹不得。
胄甲被敌人之血染得通红的俞如珪来到陆秀夫之身旁。这位老人平日看起来相当温和,但是却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勇猛一面。所有想越入帝舟的元兵,全都在他的长枪舞动之下被一一击退。陆秀夫以过分冷静之态度开口。
“国舅,你能否再阻挡敌军片刻?”
“遵命。”
除此之外,两人再无交谈,亦无发问。一个朝着船舱之外,另一个则步入室内。讲课忽然被打断,帝宫宫女和宦官们随即将帝景包围在中央。陆秀夫走到了皇帝面前跪下。
“启禀皇上。”
听到这话,大惊失色的是邓光远,年幼的帝景仅仅将聪慧之双眼转向了陆秀夫。
“臣力有未这,让国事沦落军止。元之贼兵即将迫近皇上宝座,脱逃之事恐怕已经不可能。”
周围的宫女和宦官发出惊叫。帝景则无育地凝视着陆秀夫。
“皇上虽然年幼,但毕竟身为天子。天子须重视名誉更甚性命。臣虽不忍提及!但尚请皇上觉悟。”
数名宫女失神倒地。船舱之墙壁发出了奇怪声响。那是元军施放之箭矢刺中船壁的声音。帝景仍然凝视着陆秀夫,但是白嫩娇小的脸颊上却出现了微笑。
“就依你所言吧!”
倘若帝景在此时哭闹地大叫道“不、我不想死”情势或许会有不同的发展吧。然而帝景却坚强得令宫女和宦官们心痛。陆秀夫深深一拜,暂时从御前退下。他先回到船舱之中,与同船之妻子告别。
“我陆秀夫乃大宋之丞相。既然身为丞相,就必须在亡国之时以身殉节。”
陆秀夫一开口,他的妻子立刻从丈夫郑重的陈述之中明白了他的真意,并且充满理解地回望着地,脸上同时浮现微笑。那微笑和帝景一样,都深深地刺痛着陆秀夫的心。
“自从你叙任丞相以来,我就已经对今日之事有所觉悟。你安心地去尽完身为丞相之最后责任吧,妾身会先前一步,请不必担心。”
“抱歉。我马上就会跟着你们一起走!”
陆秀夫抱起自己的幼子,随着妻子来到船边。狂风咆哮,高高飞舞之水沫溅湿了妻子的脸颊。然而眼中的潮湿却并非水沫所为,她从丈夫手中接过孩子紧紧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