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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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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午后,满天乌云,闷热异常。已经是两点钟,万国殡仪馆还没把吴二小姐指定要的那zhong棺盖上装着厚玻璃可以看见老太爷遗容的棺材送来。先前送来的那口棺材,到底被二小姐和四小姐的联合势力反对掉了。入殓的时间不得不改迟一个小时。电话和专差,不断地向万国殡仪馆送去,liu星似的cui促着。吴府的上下人等,一切都准备好了,专等那口棺材来,就可以把这一天的大事了结。

吊丧的宾客也已经散去了许多。只剩下几位至亲好友,或者是shen上没有要jin事情的人们,很耐烦地等候着送殓,此时都散在hua园里凉快的地方,一簇一簇地随便谈话。

先前最热闹的大餐室前后,现在冷静了。四五个当差在那里收拾啤酒瓶和汽水瓶,扫去满地的水果pi壳。他们中间时时jiao换着几句抱怨的话:

“三老爷真xing急,老太爷这样一件大事,一天工夫怎么办得了!”

“这就是他的脾气呀!——听高升说,早半天,三老爷在书房里大大的生气呢,厂里的帐房莫先生险一些儿吓死了!——再说,你们看老太爷的福气真不差!要是迟两天chu来,嘿!——听说早上来了电报,那边的乡下人造反了!——

三老爷的生气,多半是为着这个!”

说这话的,叫zuo李贵,本来是吴少nainai娘家的当差,自从那年吴少nainai的父母相继急病死后,这李贵就投靠到吴府来了。如果说吴府的三十多男女仆人也有党派,那么这李贵便算是少nainai的一派。

“今天的车饭钱就开销了五百六十几块。汽水啤酒,吃掉了三十打。”

另一个当差转换了谈话的方向。

“那么,三老爷回tou给我们的赏钱,至少也得一千块了!”

又是李贵的声音。听得了“一千块”这三个字,当差们的脸上都放红光了;但这红光只一刹那,就又消失了。gen据他们特有的经验,知dao这所谓“一千元”是要分了等级派赏,而且即使平均分pei,则连拿“引”字帖的,伺候灵前的,各项杂差的,还有觉林素菜馆来的大批“火tou军”——总共不下一百人的他们这当差“连”每人所得也就戋戋了。这么想着的他们四五人,动作就没有劲儿,反比没有提到赏钱以前更懒懒的了。他们一gu子不平之气正还要发xie,忽然一个人走进来了。

这是范博文,他那一脸没jing1打采的神气正不下于这些“失望”了的当差。站在屋子中间旋一个圈子,范博文喃喃地对自己说:

“怎么!这里也没有半个人!——喂,李贵,你看见佩珊二小姐么?”

可是并没等李贵回答,范博文突然撒tui就跑,穿过了那大餐室的后半间,从后边的那dao门跑到游廊上,朝四面看了一下,就又闯进那通到“灵堂”的门,睁大了他的找人的yan睛。“灵堂”里悄悄地没有声响;太太小姐们一个也不在,只有四五个“伴灵”的女仆坐在靠墙bi的凳子上,像一排黑se的土偶。吴老太爷的遗ti停放在屋子中央,四围堆起了鲜hua的小山;而在这鲜hua“山”中,这里那里亮晶晶闪着寒光的,是五六座高大的长方形的机qi冰。

范博文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赶快钻过那白布的孝帏,跑到“灵堂”前石阶上松一口气,仰脸望着天空。一zhong孤伶无依,而又寂寞无聊的冷味,guan满了他的“诗人的心”了。

石阶下,素牌楼旁边的一班“鼓乐手”此时都抱着乐qi在那里打瞌睡,他们已经辛苦了半天,现在偷空合一下yan,在储蓄jing1力准备入殓时最后一次的大jin张。

范博文觉得什么都是不顺yan的,都是平凡恶俗。他简直有点生气了。恰在那时候,吴芝生从石阶下右首的柏油路上跑了来,满脸是发见了什么似的高兴的神气,看见范博文独自站在那里,一把拖住他就跑。范博文本能地跟着走,一面又是那句问话:

“你看见佩珊么?”

“回tou再告诉你。可是此刻先跟我去看一件事——不!一幕活剧!”

吴芝生匆匆地说,拖住范博文穿过了一排密茂的丁香树,来到hua园最东端的幽静去chu1。这里有玻璃棚的“暖hua房”现在hua房ding罩着芦帘的凉棚。hua房左边是小小的三开间洋式平房,窗是开着,窗外都挂着日本式的印hua细竹帘,一阵一阵的笑声从帘子里送chu来。

“这是弹子房。我不爱这个!”

范博文摇着tou说。但是吴芝生立刻用手掩住了范博文的嘴ba,在他耳朵边轻声喝dao:

“不要嚷!你看,他们打的什么弹子呀!”

他们两个悄悄地走到一个窗子边,向里面窥望。多么快活的一群人呀!jiao际hua徐曼丽女士赤着一双脚,袅袅婷婷站在一张弹子台上tiao舞哪!她托开了两臂,提起一条tui——提得那么高;她用一个脚尖支持着全shen的重量,在那平稳光ruan的弹子台的绿呢上飞快地旋转,她的衣服的下缘,平张开来,像一把伞,她的白nen的大tui,她的jin裹着tunbu的淡红印度绸的亵衣,全都louchu来了。朱yin秋,孙吉人,王和甫,陈君宜他们四个,高高地坐在旁边的看打弹子的高脚长椅上,拍手狂笑。矮胖子周仲伟手里拿着打弹子的bang,一往一来地摆动,像是音乐队的队长。忽然徐曼丽像燕子似的从她所站的弹子台tiao到另一张弹子台上去了。轰雷似的一声喝采!可是就在那时候,徐曼丽似乎一hua,腰肢一扭,pigu一撅,很像要跌倒;幸而雷鸣抢上前去贴xiong一把抱住了她!

“不行,不行!揩油不是这么揩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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