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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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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隔了一天。

双桥镇失陷的消息在上海报纸的一角里占了几行。近来这样的事太多了,报纸载不胜载,并且为镇定人心计,也只好少载;而人们亦渐渐看惯,正和上海本埠层见迭chu的绑票案一样,人们的yan光在新闻上瞥了一下以后,心里只浮起个“又来了”的gan想,同时却也庆幸着遭难的地方幸而不是自己的家乡。

连年不断的而且愈演愈剧烈的内战和农村sao动,在某一意义上已经加qiang了有钱人们的镇定力,虽则他们对于脚底下有地雷轰发起来的恐怖心理也是逐渐的加qiang。

吴荪甫看到了这消息时的心境却不是那么单纯。那时他刚刚吃过了早餐,横在沙发榻上看报纸;对面一张椅子里坐着吴少nainai,说不chu的一zhong幽怨和遐想,shen刻在她的眉梢yan角。蓦地吴荪甫撩下了报纸,克勒一声冷笑。

吴少nainai心里猛一tiao,定了神看着她的丈夫,脸se稍稍有点变了。神经过min的她以为丈夫这一声冷笑正是对她而发,于是便好像自己的秘密被窥见了似的,脸se在微现灰白以后,倏地又转红了。

“佩瑶!——你怎么?——哼,要来的事,到底来了!”

吴荪甫似乎努力抑制着忿怒的爆发,冷冷地说;他的尖利的yan光霍霍四she1,在少nainai的脸上来回了好几次:是可怖的撕碎了人心似的yan光。

吴少nainai的脸立刻又变为苍白,心tou卜卜地又抖又tiao;但同时好像有一件东西在xiong脯里迸断了,她忽然心一横,准备着把什么都揭破,准备着一场活剧。她的神气变得异常难看了。

然而全心神贯注在家乡失陷的吴荪甫却并没留意到少nainai的神情反常;他站起来踱了几步,用力挥着他的臂膊,然后又立定了,看着少nainai的低垂的粉颈,自言自语地说:

“哦,要来的事到底来了!——哦!双桥镇!三年前我的理想——”

“双桥镇?”

吴少nainai忽然抬起tou来问。此时她觉到荪甫的冷笑和什么“要来的事”乃是别有所指,心tou便好像轻松了些,却又自gan惭愧,脸上不禁泛chu红yun,yan光里有一zhong又羞怯又负罪的意味。她觉得她的丈夫太可怜了,如果此时丈夫有进一步的表示,她很想扑在丈夫怀里把什么都说chu来,并且忏悔,并且发誓将永远zuo他的忠实的妻子。

但是吴荪甫走到少nainai跟前,仅仅把右手放在少nainai的肩上,平平淡淡地说:

“是的。农匪打开了双桥镇了——我们的家乡!三年来我的心血,想把家乡造成模范镇的心血,这一次光景都完了!佩瑶,佩瑶!”

这两声热情的呼唤,像一dao电liu,温暖地guan满了吴少nainai的心曲;可是仰脸看看荪甫,她立刻辨味chu这热情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双桥镇,为了“模范镇的理想”她的心便又冷却一半。她几乎要哭chu来了。

“两三个月以前,我就料到镇上不免要受匪祸,——现在,要来的事,到底来了!…”

吴荪甫又接着说,少nainai的矛盾复杂的心情,他一点没有gan到。他狞起yan睛望着空中,忽然转为忿怒:

“我恨极了,那班混账东西!他们干什么的?有一营人呢,两架机关枪!他们都是不开杀戒的么?嘿!——还有,混账的费小胡子,他死了么!打了电去没有回音,事情隔了一天,也不见他来个报告!直到今天报上登chu来,我方才知dao!我们是睡在鼓里,等人家来杀!等人家来杀!”突然跺了一脚,吴荪甫气忿忿地将自己掷在沙发榻上,狞起眉mao看着旁边的报纸,又看看少nainai。对于少nainai的不说话,现在他亦很不满意了。他把口气略放和平些,带着质问的意味说:

“佩瑶!怎么你总不开口?你想些什么?”

“我想——一个人的理想迟早总要失败!”

“什么话!——”

吴荪甫斥骂似的喊起来,但在他的yan珠很威严地一翻以后,便也不再说什么,随手拿起一张报纸来遮在脸前了,——并不当真在那里看报,还在继续他的忿怒。而这忿怒,如他自己所确信,是合于“理xing的”行为。刚qiangjian忍而富有自信力的他,很知dao用怎样的手段去扑灭他的敌人,他能够残酷,他也能够yin柔,那时他也许咆哮,但不是真正意味的忿怒;只有当他看见自己人是怎样地糊涂不中用,例如前天莫干丞报告厂里情形不稳的时候,他这才会真正发怒——很有害于他的康健的忿怒。而现在对于双桥镇失陷这件事,则因为他的权力的铁腕不能直接达到那负责者,所以他的忿恨更甚。

同时他又从双桥镇的治安负责者联想到一县一省以至全国最高的负责者,他的gan想和情绪便更加复杂了。他掷下了报纸,yan睛看着脚下那新式图案的地毯,以及地毯旁边louchu来的纹木细工镶嵌的地板,像一尊石像似的不动也不说话。

只有笼里的鹦鹉刷动羽mao的声音,在这jing1mei的客厅里索索地响。

当差高升悄悄地推开门,探进一个tou来;但是充满了这小客厅的严重的空气立刻将高升要说的话压住在she2tou底下了。他不退,又不敢进,僵在门边,只能光着yan睛望到吴少nainai。

“有什么事?”

吴少nainai也像生气似的问,一面把她的俏媚的yan光掠到她丈夫的脸上。吴荪甫chu惊似的抬起tou来,一yan看见高升手里拿着两张名片,就将手一挥,用沉着的声音吩咐dao:

“知dao了,请他们到大客厅!”

于是他就站起来踱了几步,在一面大镜子前看看自己的神se有没有回复常态;最后,站在少nainai跟前,很温柔地拍着少nainai的肩膀说:

“佩瑶,——这两天来你好像心事很重,懒洋洋地提不起jing1神。不要cao2心那些事罢!我总有法子对付!你的shenti向来单弱。”

他抓起少nainai的手来轻轻地nie着一会儿,似乎他要把他自己的勇气和自信力从这手掌传导给少nainai。然后,也不等少nainai的回答,他突然放下手,大踏步跑chu去了。

吴少nainai往后仰在椅子里,她的tou靠在椅背上,yan泪满了她的yan眶。她了解荪甫的意思,了解他的每一个字,但同时也gan到自己的衷曲大概无法使这位一tou埋在“事业”里的丈夫所了解。异样的味儿涌上她的心tou,她不知dao是苦呢,是甜呢,抑或是辣。

吴荪甫微笑着走进了大客厅时,唐云山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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