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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2/7)

吴荪甫说这话时,神气非常颓唐,闭了睛,手摸着下。徐曼丽好久没有作声,忽然也惊喊了起来:

徐曼丽俏媚的声狼在沉闷的空气中鼓动着。她很着急,觉得一个快乐的晚上生生地被什么伤兵和战壕污了。她想施展她特有的力挽回这僵局!韩孟翔是最会凑趣的,立刻就应

船上的手先把那舢板带住,一个人淋淋地也扳着舢板的后梢,透面来了。他就是摇这舢板的,只他一个人落。十分钟以后,孙吉人他们这小火又向前驶,直指铜人码。船上那五个人依旧那么哗笑;他们不能静,他们一静下来就会到难堪的闷郁,那叫他们抖到骨髓里的时局前途的暗淡和私人事业的危机,就会狠狠地在他们心上咬着。

“现在的事情真是说不定。当初大家预料至多两个月战事可以完结,哪里知两个半月也过去了,还是不能解决。可是前方的死伤实在也了不起呀!雷参谋久经战阵,他说起来也是摇。据他们军界中人估量,这次两方面动员的军队有三百万人,到现在死伤不下三十万!真是空前的大战!”

“闷死了哟!怎么你们一下都变了哑?”

“我们大家一杯,再各人奉敬寿母一杯,好么?”

徐曼丽再不想逃走了,可是笑得,站不起来。四个男人守住了四面,大笑着她。船癫狂地前,像是发了野。徐曼丽刚刚站直了,伸起一条,风就卷她的衣服,倒剥上去,直罩住了她的面孔,她的腰一闪,就向斜角里跌下去。孙吉人和韩孟翔一齐抢过来接住了她。“彩开了,开了!得主两位!快上去呀!再开二彩!”

现在是午夜十二时了。工业的金的上海人大分在血相搏的噩梦中,夜总会的酒吧间里却响着叮叮噹噹的刀叉和嗤嗤的开酒瓶。吴荪甫把右手罩在酒杯上,左手支着,无目的地看着那酒吧间里的人。他和王和甫两个虽然已经喝了半瓶黑酒,可是他们脸上一也不红;那酒就好像清,鼓动不起他们的闷沉沉的心情。并且他们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闷沉沉。

“大概这个历七月底,总可以解决了罢?死伤那么重,不能拖延得很久的!”

韩孟翔说着,就打了一个呵欠。这是有传染的,徐曼丽是第一个被传染;孙吉人嘴张大了,却又临时忍住,转脸看着吴荪甫说

我听到的消息仿佛是共匪要打长沙呢!哼!”“那又是日本人的谣言。日本人办的通讯社总说湖南,江西两省的共匪多么厉害!长沙,还有吉安,怎样吃!今天易所里也有这风声,可是影响不到市场,今天市场还是平稳的!”

没有什么人不赞成。虽则吴荪甫他们心的沉闷和颓唐绝非几杯酒的力量所能解决,但是酒能够引他们的愁闷转到另一方向,并且能够把这愁闷改变为快乐。当下王和甫就说

吴荪甫又表示了乐观的意思,勉笑了一笑。可是王和甫摇着,拉长了声音说:

“我不来!船行到闹地方了,成什么话!”

徐曼丽故意不肯,扭着腰想走开。四个男人大笑,一齐用鼓掌回答她。吴荪甫一边笑,一边就其不意地拦腰抱住了徐曼丽,拍的一响,就把徐曼丽掇上了那桌,又拦住了,不许她下来,叫

这时面上起了薄雾,远远地又有闪电,有雷声发动。风也起了,正是东南风,扑面来,非常有劲。小火狂怒地冲风前声就同千军万的呼噪一般,渐引渐近的繁华上海的两岸灯火在薄雾中闪烁。

“啊唷!那些伤兵,真可怕!哪里还像个人么!一船,一船,一火车,一火车,天天装来!喏,沪宁铁路跟沪杭铁路一带,大城小镇,全有伤兵医院;庙里住满了,就住会馆,会馆住满了,就住学校;有时没住,就在火车站月台上风里雨里过几天!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现在苏杭一带,就变了伤兵世界了!”

在铜人码上了岸以后,他们到徐曼丽那里胡闹了半钟,又访过著名的秘密艳窟九十四号,一个难题给那边的老板娘;而现在,到这夜总会里也有了半个钟了,也推过牌

“各人守好了本人的岗位!曼丽,不许作弊!快,快!”

韩孟翔有意无意地又准对着吴荪甫的乐观论调加上一个致命的打击。

“救命呀!救命呀!”

是一条舢板撞翻了。于是徐曼丽的“二彩”只好不开。吴荪甫皱了眉,自个儿冷笑。

战争将要无限期延长,他们的企业可要糟糕!

“况且死伤的尽多,新兵也在招募呀!镇江,苏州,杭州,宁波,都有招兵委员;每天有新兵,少则三五百,多则一千,送到上海转南京去训练!上海北站也有招兵的大旗,天天招到两三百!”

“酒都喝过了,我们来一余兴。吉人,吩咐船老大开快车,开足了力!曼丽,你站在这桌上,金独立,那一条不许放下来。——怕跌倒么?不怕!我们四个守住了四面,你跌在谁的一边,就是谁的年好,本月里要发财!”

王和甫喊着,哈哈大笑,拍着掌,猛可地船上的汽笛一声怪叫,把作乐的众人都吓了一,接着,船猛烈地往后一挫,就像要平空起来似的,桌上的杯盘都震落在甲板上。那五个人都晃了一晃。韩孟翔站得些,几乎掉在黄浦里。五个人的脸都青了。船也停住了,手们在两舷飞跑,拿着长竹篙。面上隐约传来了喊声:

“日本人的话也未必全是谣言。当真那两省的情形不好!南北大战,相持不下,两省的军队只有调到前线去的,没有调回来;驻防军队单薄,顾此失彼,共匪就到扰。将来会到怎样,谁也不敢说!”

大家都没有话了。南北大战将要延长到意料之外么?——船面上这四男一女的光中都有着这句话。小火引擎的声音从轧轧轧而变成突突突了,一声声摏到这五个人的心里,增加了他们心的沉重。但是这在徐曼丽和韩孟翔他俩,只不过暂时到,立即便消散了;不肯消散,而且愈来愈沉重的,是吴荪甫,孙吉人,王和甫他们三位老板。

“未必,——未必!听说徐州附近掘了新式的战壕,外国顾问监工,保可以守一年!一年!单是这项战壕,听说了三百万,有人说是五百万!看来今年一定要打过年的了,真是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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